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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O//豆運 兩隻貓咪

─1 開始─

李鴻賓跟著高編輯的尾,抬頭看著面前這棟大廈,這裡就是他負責的作家鄭澤運所居住的地方。

「你好,我是新來的編輯,叫李鴻賓,請多多指教!」

李鴻賓是個新來的編輯,今天是他新上班的第一天。他的上司車學淵就在他報到的時候,上上下下打量著穿著襯衫西褲打領帶的他,這讓李鴻賓都覺得自己要被看穿了。車學淵帶著他在辦公室逛了一圈,介紹了同事,又說了些基本職責,就把他帶回自己的房間裡。

車學淵拿出了一本兒童雜誌給李鴻賓看,封面上的熊熊角色散發著主角那種威風凜凜又自信的氣息,李鴻賓知道這是這間出版社其中一本月刊。「可不要小看我們出版社的兒童雜誌喔,它還是有一定的讀者群,人氣不錯的。」李鴻賓本以為自己會被分配到其他的編輯部,怎料自己會被分去編輯兒童雜誌。車學淵翻開了雜誌,掀到一個叫《白貓咪》的連載故事,「有沒有看過這故事?」李鴻賓搖搖頭,都大學畢業了,怎麼還會看兒童雜誌的故事。

「沒看過不要緊。」車學淵面上堆起了笑容,「你第一個要跟的作家就是這個作者,鄭澤運。」

「今天剛好就是他的截稿日,這個作家有點兒麻煩,得親自到他的家去收稿件的,一會兒你就跟高編輯一起去吧。」

把李鴻賓打發掉,車學淵幻想了一下新丁跟鄭澤運見面的情況,想著就覺得有趣。看著新丁的樣子就覺得雄心壯志的,有夠熱誠的,就得在新丁心裡還有團火的時候給他棘手的任務。

李鴻賓剛出房間,李宰煥就小跑入來,「你讓新人去跟我們鄭作家?嗚哇,了不起!」車學淵把桌上隨便一份稿子卷起來,敲了一下李宰煥那不中用的腦瓜袋,「不要以為別人會像你那樣被退回來,快點出去工作!」李宰煥無辜地摸摸被敲的地方,走出了車學淵的房間。車學淵攤開了被自己卷起的稿子,剛好一個錯字就進入了視線範圍,拿起紅筆卷起了,怎麼把「暑期」寫成「署期」,暗罵著那作家是文盲。

聽車學淵說,鄭作家是一年前起開始連續作品的,以前都是高編輯負責跟他的作品,不過那位編輯上年紀了,月底就要退休了。

他還說,對著鄭作家,是需要給他很多很多愛的。

還有一句,收不到稿子就不要回公司了。當然,不只是不用回公司,還有很多很多額外的工作會因為遲交稿而出現。

李鴻賓對著對講機介紹了自己一遍,咔的一聲,門微微打開了。李鴻賓和高編輯推門而入,剛入屋,就被一個飛來的抱枕打到臉了,像是全壘打般打中了正面。挽枕落地,李鴻賓就看到一隻白貓在前面喵喵地叫著,還有個穿著家居服在屋內晃來晃去的男人。

高編輯沒有受到攻擊,看著同事一臉彷徨,還是樂呵呵地笑著,「澤運可不能這麼沒禮貌喔,他是負責你的作品的新編輯,叫鴻賓。」一路上跟著高編輯過來,與他的談話間,就能感覺到他是個十分十分慈祥的中年男人,仁慈得就像個超人。

開始有點理解,為什麼要給鄭作家很多、很多的愛了。

這男人雙手捧著外賣咖啡杯子,眼睛張得圓圓的,含著吸管喝著咖啡。他的眼睛像貓咪那樣有點兒猜不透,頭髮亂糟糟的,麻灰色的冬天家居服包裹著他白雪雪的肌膚。他大概就是鄭作家吧。

拾起了地上的抱枕,順道摸摸白貓咪毛茸茸的腦袋,貓咪舒服的瞇起了眼。李鴻賓走入了客廳,在鄭澤運面前再一次介紹自己。

鄭澤運回到了那張他工作的茶几,坐在地上的坐墊,拿起筆又開始工作,「我不慣你。」

「現在開始習慣就好了,我們一起努力吧。」

「對了,請問今期的稿子完成了沒有?」高編輯坐在鄭澤運對面,看到了鄭澤運還在畫貓,該是稿子還沒完成,就拿起了筆削器,削茶几上亂放的木顏色筆。「有什麼我可以幫忙的?」鄭澤運顧著工作沒管他,李鴻賓有點尷尬的站在原地,搔搔頭。「你去打掃一下吧。」高編輯發話,李鴻賓馬上點了頭,放下了公事包,脫下了厚重的冬季外套,開始工作。

李鴻賓早就注意到鄭澤運的家的清潔衛生有點糟糕,地上放著幾個外賣食物盒子,洗碗糟裡放堆著碗碟山,衣服隨地也是…實在是讓人看不過眼。

做完了所有的家務事,已經是夜晚了,高編輯提早離開了,李鴻賓已累得沒了一半生命值。走到茶几的另一端,一屁股的坐下,雙手在身後支撐著。貓咪走了過來,白色腦袋蹭著李鴻賓的手臂,像在說「辛苦了」。小傢伙又跑到他的主人那兒,窩在他的大腿上要睡。

李鴻賓這才發現到鄭澤運睡著了,背靠著坐墊的後背,身子稍稍歪向一邊,腦袋則是完全地側向一邊,嘴巴微微張著。大概是畫好稿子了,所以才能無顧忌地睡著。要是拿走了稿子就走,不顧這傢伙,李鴻賓還是覺得不好意思,過不了自己心裡的一關。看著鄭澤運的睡姿就覺得脖子痛,趕快的到睡房從櫃子裡找出了被褥,鋪好被褥就回去客廳的鄭澤運身邊,輕拍著他的臉頰,「回睡房睡吧。」

鄭澤運鼻子哼出一個單音,還是歪著身體沒打算移動。李鴻賓先是移開鄭澤運腿上的貓兒,再沒好氣地從後抱起了鄭澤運,鄭澤運的腦袋仰後,後腦靠著李鴻賓的肩膀。把鄭澤運拖到睡房去,然後安置在被褥裡,還體貼的為他掖好被子,李鴻賓都以為自己成了鄭澤運的母親。

回到客廳,收拾好茶几,把鄭澤運做完的稿子收進公文袋裡,然後終於可以回家了。

「鄭作家嘛…畫動物故事的人通常都是古怪的人嘛。我們鄭作家比較難服侍,在高編輯負責他之前也曾經有新人負責他的,不過換了一個又換一個,都是那些編輯喊不幹了。他跟我們上司是好朋友呢,可不要開罪他啊。」李宰煥拍了拍李鴻賓的肩頭,拋了一個「好自為之」的表情。

第二天上班,李鴻賓決定要打探一下鄭澤運是個怎樣的人物,他先由隔離位置的李宰煥開始下手。

「是嗎,你覺得他哪裡古怪?」

「他整個人就是古怪的存在。」

他們聊鄭澤運直到車學淵忍不住從房間出來,用筆敲了兩人的腦袋,「鄭作家可不是奇怪人,可不能這樣抵毀他喔。還有,你們不用工作嗎?工作都做好了嗎?」兩人才乖乖又委屈地拿起筆看稿子。

「新人你跟我過來。」李鴻賓跟著車學走到他的房間,兩人面對面地坐著,中間隔著張書桌。「昨天怎樣了?」車學淵想說的就是李鴻賓第一次拜訪鄭澤運,「昨天沒怎樣,我有收到稿子。」

「沒有特別事發生嗎?」

「一進門就被抱枕打到了,這算不算特別事?」車學淵聽著李鴻賓淡然說著只是樂呵呵地笑,「他對任何人都是這樣的。」

「我說過編輯的其中一個責任是照顧作者吧,所以你得確定我們鄭作家有生存跡象喔。」車學淵還是笑咪咪的,「用上所有的方法也要確保鄭作家在生存喔。」

從房間出來之後,李鴻賓開始看鄭澤運的稿子,這是個關於白貓咪的冒險故事,畫風可愛幼稚,水性木顏色的運用帶著孩子們的純真。看著主角叫奇奇的白色小貓,李鴻賓馬上就聯想起鄭澤運家裡那隻白貓,外表很像。這一話說到奇奇跟他本來的伙伴離別了,獨身到達了另一個城市,要展開新的旅程。

車學淵說有很多小讀者都喜歡這個故事,就連一起跟小孩子看書的大人也很喜歡。李鴻賓覺得這故事討人喜歡也是有道理的,故事有著小孩子喜歡的冒險、友情元素,大人看著也有另一留風味與感觸。想著想著,鄭澤運真是了不起,這是他的處女作,第一次就拉攏了大大小小的讀者。

不過上帝也是公平的,上帝在製造鄭澤運的時候,肯定是忘了要加一點自理能力吧。一想到昨天剛進入鄭澤運的屋子,李鴻賓都要頭痛起來。拿起了手機,還有車學淵寫了鄭澤運個人電話的便條,李鴻賓發了個短訊給鄭澤運,介紹了自己也問了他有沒有吃午飯,確認一下鄭澤運還生存。

車學淵還叮囑了一句,千萬不能太煩太多話啊,不然會像李宰煥那樣被退回來的喔。

李鴻賓放下了電話繼續工作,再拿起電話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打開與鄭澤運的對話視窗,自己的話是第一句也是最後一句,下面顯示了「已讀」。

沒關係,顯示了「已讀」,即是代表他用過手機,他還生存著。

─2 黑貓與白貓─

李鴻賓每天也會傳一些短訊給鄭澤運,每次的回覆都只有「已讀」。只是這天的短訊沒有顯示為「已讀」,早上已發出的短訊直到現在傍晚了也沒有打開,想著可能鄭澤運今天比較忙都沒空看手機,李鴻賓沒多想,繼續踏上回家的路。

第二天,那條短訊還是顯示為「未讀」。李鴻賓給鄭澤運撥了電話,隔兩、三小時又撥一通電話,可是每一通的電話都沒有接。李鴻賓突然有點兒擔心,會不會是鄭澤運忘了吃東西餓昏了,會不會是鄭澤運顧著睡然後一睡不醒,會不會是…千百樣可能性浮現在腦袋裡,得一定要看看鄭澤運本人確定他還有生存跡象。

下班的時候,李鴻賓去了鄭澤運的家一躺,一打開門無非又是抱枕攻擊,這是鄭澤運精神奕奕的最好證明。

「你來幹嘛?」今天既不是截稿日也不是早前有約定,李鴻賓是個不速之客。鄭澤運的家又變回去那個亂糟糟的模樣,就連鄭澤運也變得亂糟糟的。李鴻賓上前梳理著鄭澤運睡亂了的頭髮,整理好髮型就摸摸頭,揚揚手上拿著的外賣袋子,「來跟你吃晚飯。」鄭澤運剛好餓了,正想要外出買些吃的,李鴻賓就剛好送上門了,感覺不壞。

李鴻賓和鄭澤運坐好了,前者把外賣盒子放到後者的前面,把附送的即棄餐具塞到他的手裡。鄭澤運打開盒子,裡面的是自己喜歡的意大利粉,還是熱騰騰冒著熱氣。

貓咪這時走過來李鴻賓的腳邊,一下子跳上了他的大腿上,找了個舒服的位置想要睡覺。這隻貓咪很黏人,不像他家裡的那隻孩子。「牠有名字嗎?」塞滿了嘴巴的鄭澤運只是點點頭作回應,直到完成了咀嚼過程、嚥下了食物才說話,「牠叫小白。」李鴻賓笑了笑,以顏色來取名字還真是簡單,那麼他家的孩子該是叫「小黑」吧。

「小白很黏人呢,我養的那隻一點也不黏我。」李鴻賓摸摸貓咪的耳朵,貓咪舒服得瞇起了眼。「你也有養貓?」說到貓咪的話題,鄭澤運馬上亮起了眼。李鴻賓拿出了手機,打開了圖片庫,找了一張咱家貓咪的相片,遞到鄭澤運面前,「牠是黑炭。」

相片裡的是隻黑貓,剛好跟鄭澤運養的貓咪是同一品種,對他來說是黑色版本的小白。「小黑,好可愛。好想跟小黑見面。」鄭澤運雙眼亮晶晶的,像是找到了喜愛事物的小孩子一樣,又像個聽話的孩子般溫順又可愛。

李鴻賓一想到咱家的貓兒,比起用「可愛」來形容,「高冷」更是貼切。逗牠也不太理人,然後冷不丁防的伸出爪子撓人。

李鴻賓跟鄭澤運邊談著貓咪的話題,邊吃著晚飯。吃過晚飯後,鄭澤運跟睡飽了的小白在一旁玩,李鴻賓執起了打掃工具,做起了清潔。

清潔的途中找到了被鄭澤運亂放的手機,按了按開機鍵,螢幕卻沒有任何反應,只有訊號燈閃了閃,說著手機沒有電量了。原來是沒電了,所以才沒有看到自己的短訊。找到了充電器,給手機餵電。

「鄭作家,請你緊記要給手機充電,不然我要找你的話會找不著。」鄭澤運沒有回應,還在跟小白玩得不亦樂乎,李鴻賓都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少聽進耳朵去。

李鴻賓回到家裡,不像到鄭澤運家那樣會有小白出來迎接自己,自己養的貓咪窩在自己地盤那兒,都不管自己主人。脫下鞋子,走向高傲的貓咪,慣性的摸摸牠的腦袋,然後貓咪伸出了要撓人的爪子。

從貓糧袋子裡拿了一把貓糧,攤開手到貓咪面前,黑炭馬上張口就吃。李鴻賓只是覺得這貓咪真不好服侍。吃過點東西,黑炭也不理會牠的主人了,一下子走開,跳上了沙發,懶洋洋地趴著。

打開了電視,螢幕裡是無趣的新閒節目,播著X企業的發佈會,房間裡響著主播的冷靜聲音。李鴻賓用手機拍下了黑炭悠閒的模樣,然後發給鄭澤運。隨手丟下了手機,坐在沙發上看新聞。主播的聲音在這刻顯得特別沉靜,沉靜得在這疲累時刻都變成了無聊聲音,新聞都沒有聽多少。整個人都要陷入了柔軟的沙發裡,朝九晚五的工作,下班後又探望過鄭澤運,如果服侍鄭作家也是工作的話,今天就是一整天在工作,現在才有空休息。

合上了眼睛,意識都要模糊起來。就在意識搖曳,幾乎要陷入睡眠的時候,熟悉的提示鈴聲響起了。李鴻賓迷糊中拿起了手機,是來自鄭作家的短訊,打開了未讀的短訊,鄭澤運傳來了一張小白的睡照,還附上了一句「晚安」。

放假日,李鴻賓帶著咱家貓咪來到了鄭澤運的家。之前鄭澤運一直說要跟黑炭見面,李鴻賓對他那過份期待的閃亮眼神實在沒轍。

一打開門並沒有如常地受到抱枕攻擊,鄭澤運倒是出來迎接自己和黑炭,一見面就把黑炭從李鴻賓懷裡抱走,「你好,小黑。」。李鴻賓一想起他家黑炭的性格,都要擔心黑炭會伸出爪子要抓陌生人。

鄭澤運整副注意力就放在黑炭上,一手抱著黑炭,一手順著牠的毛,然後走回客廳。黑炭倒是很乖巧,窩在鄭澤運懷裡,像是喜歡得瞇起了雙眼。記得不知哪次有人到家裡探訪,想要摸摸黑炭,也換來了貓咪不討好的對待。這次對著鄭澤運這麼溫順,李鴻賓心裡是嚇了一跳。

主人貪新棄舊,受冷落的小白走到李鴻賓腳邊,這時的喵叫聲顯得有點可憐。李鴻賓抱起了小白,替鄭澤運鎖好了門就跟著那個愛貓男人走到客廳。

鄭澤運的家又變回了垃圾場,李鴻賓再三執起打掃用具,給鄭澤運清潔家居。

鄭澤運一手抱著小白,一手抱著黑炭,時而看看白貓咪,時而看看黑貓咪。兩隻貓咪的品種剛好相同,然而毛色卻是個對比,這在鄭澤運眼中甚是有趣。

一黑一白倒是相處得挺和洽。雖然黑貓還是有點兒高冷的,不怎麼理會白貓。但白貓也總是逗弄著黑貓,在黑腦身邊團團轉。李鴻賓本以為黑炭會在其他貓面前進入戰鬥模式,但兩隻貓咪打架的事倒是沒有發生,今天許多事也都是李鴻賓意料之外。

李鴻賓邊打掃,邊留意那兩隻小貓跟愛貓男人的舉動。鄭澤運跟兩隻貓在玩耍,有時會抱著牠們在地上打滾,有時還會響起銀鈴般的笑聲。這個可愛、歡快的一面,也許只會對著小動物才會展露出來。感覺鄭澤運都變成了一隻大貓咪。

這個生活白痴總會把穿過的衣服四處放,大概是脫下來就隨手放。李鴻賓一件件的拾起來,然後統統到丟到洗衣機裡,最後按幾個按鈕就讓洗衣機開始洗衣服。洗衣機響起了機械的聲音,鄭澤運家裡的洗衣機是那種前面有個透明蓋子的,從透明蓋子裡可以看到洗衣機裡的衣物在徐徐翻滾。

鄭澤運抱著兩隻貓咪翻滾到洗衣機旁邊,默默地看著洗衣機裡的衣物在翻滾,聽著洗衣機轟隆轟隆的機械聲。

「有趣嗎?」站在打掃的李鴻賓都忍不住戳戳鄭澤運的髮旋,好奇這腦袋裡裝了些什麼。鄭澤運只是重重的點了頭,繼續盯著洗衣機透明蓋子裡的衣物。李鴻賓在鄭澤運旁邊蹲下來,視線水平都跟鄭澤運的差不多,揉揉鄭澤運懷裡的兩個貓咪腦袋,「哪裡有趣?」

「就是有趣。」

他的好奇表情都讓人以為洗衣機裡是什麼新世界,他就像個好奇寶寶一樣,這些事物都讓他覺得新奇有趣。

李鴻賓做好家務的時候,都已經是傍晚了。剛在陽台晾好洗好的衣服,回到客廳,兩貓一人已經攤在客廳地板上睡著了,該是玩到累了。鄭澤運左擁右抱,兩隻貓咪趴在他的身上卷成一團睡著了,愛貓人士即使是睡著了還是對貓咪愛不釋手。

雖然是冬天,鄭澤運的衣著還是單薄得很。可能是家裡一直開暖氣,所以他這樣單薄的衣著還是剛剛好的。該是睡著了還有亂動,以致上衣稍稍褪了上去,露出了腰部一帶的皮膚。

躺到鄭澤運的身旁,面向那兩貓一人側著身子,手肘貼地,手托著腦袋。雖然鄭澤運的表情不張揚,但這時的他身旁像是開了數朵粉色幸福小花。

比起是編輯和作者的關係,李鴻賓覺得自己和鄭澤運的關係該用貓奴朋友來形容。本來想著鄭澤運就像李宰煥所說的一樣是個奇怪的人,但實際相處裡,鄭澤運只不過是個較為內向又有點任性的孩子。

勞動過後襲來一陣倦意,安靜的四周還有從窗外透來的柔和光線,是個讓人想睡的氛圍。敵不過疲倦的眼皮在不知不覺間合上了,托著腦袋的手都變成枕著腦袋。

來個午睡也不錯。

─3 牛奶味冰條─

其實當鄭澤運的編輯是不錯的。除了鄭作家那不得了的脾氣和性子,還有他那驚人的家居,他還是能做好他的工作。他是個十分有主見的人,無論是分鏡、用色、情節等等都有自己一套,一旦是畫了出來,通常也不會怎樣改。雖然是有點兒固執,但是出來的效果是不可抵賴的。對李鴻賓這個新人來說,跟鄭澤運的作品是可以慢慢從中學習到如何去處理一個作品。

車學淵早就打好了如意算盤。

車學淵和鄭澤運老早就認識了,遠自他們的孩提時代。車學淵的家隔壁住著一對中年夫婦,他們膝下無兒,但十分喜歡孩子,所以當時還是孩子的車學淵十分討他們喜歡。

不知是什麼時候,那對中年夫婦的家裡多了個孩子。一天放學回家,車學淵叼著冰條,遇上了隔壁家的夫婦,「是學淵呢,放學回家吧?」跟鄰居打過招呼,發現夫婦身後有個不認識的孩子。那孩子躲在婦人身後,拉住她的衣角,露出半顆腦袋偷看。「澤運,他是我們的鄰居喔,他叫學淵,快跟他打個招呼吧。」婦人摸摸身後孩子的腦袋,那孩子還是不敢出來。「呵呵,澤運還是有點怕生,學淵你要多照顧他,你們之後要做好朋友啊。」

車學淵重重地點了頭,望向那認生的孩子,剛好就四目相投,那孩子馬上整個人躲在婦人身後,就像害羞草一樣碰一碰就縮起來。

那孩子皮膚很白,就像牛奶一樣,剛好車學淵含住的冰條就是牛奶味。

鄭澤運入讀了區內的小學,就是車學淵唸的小學。鄭澤連自小的性格就一點也不討喜,比現在的性格更惡劣,就是內向到極點。有著那樣的性格的鄭澤運,說實話一個不小心就會成為學校裡被排斥的對象。還好車學淵和鄭澤運唸的都是同一間學校,鄭澤運有什麼問題,車學淵也會來給他化解。

要是車學淵的父母同時都有工作而不在家,車學淵就會到鄭澤運的家玩。幾乎一年三百六十五日,車學淵和鄭澤運都在一起。

車學淵都不明白為什麼自己和鄭澤運會成為好朋友,也許在他的腦袋裡,鄭澤運是一根牛奶味冰條。

車學淵和鄭澤運像是套餐似的總是綁在一起。車學淵早晚也得繼承父親的出版社,所以高中畢業後就到出版社工作。鄭澤運喜歡畫畫,有時會把插圖投稿。一半是靠關係,一半是靠實力,鄭澤運就成為了車學淵父親的出版社的常用插畫家。

自從車學淵開始接手出版社,自從鄭澤運的養父母過世,好像又變得那麼不一樣。

車學淵變得忙碌,都沒空跟鄭澤運見面。沒法想像鄭澤運的生活沒了自己會怎樣。

鄭澤運向出版社投稿了,不是插畫的投稿,而是繪本故事的投稿。剛好兒童雜誌裡的漫畫快要完結了,就用了鄭澤運的繪本故事填補空白期。刊登了繪本故事之後,讀者的反應不錯,最後決定了讓鄭澤運連的繪本故事在雜誌連載。

那像是鄭澤運的人生裡一個重要的里程碑。說不上是一夜長大,但確是有成長。

車學淵和鄭澤運少了見面。車學淵白天工作,到晚上回家已經累得不省人事;鄭澤運總是躲在家裡,三餐也總是吃外賣。鄭澤運的家就像是他的堡壘,這個堡壘保護了他,也隔絕了他。

既然鄭澤運不願意出來,那麼就闖進他的堡壘。

剛好李鴻賓出現了。

聽車學淵說,鄭澤運喜歡牛奶味冰條。於是,李鴻賓就買了一盒牛奶味冰條,要是這次收稿順利就一起吃根冰條獎勵一下吧。

李鴻賓一進門口就是如常的抱枕攻擊,還有小白的迎接。聽到李鴻賓身後有沙啦沙啦的膠袋摩擦聲音,鄭澤運好奇的搶過李鴻賓藏在身後的膠袋,打開膠袋發現裡面是一盒牛奶味冰條就樂呵呵地走回客廳。

「不准吃啊,得先交稿才能吃啊!」李鴻賓脫了鞋子就急忙的走到客廳,看到鄭澤運已經打開了盒子,叼著一根冰條,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播著兒童卡通片。

冬天就得吃冰條,雖然這種想法有點兒變態,但鄭澤運的家常開暖氣,所以這種想法又好像不那麼變態。

「完成了稿子嗎?」李鴻賓沒好氣地坐到鄭澤運的旁邊,自己也從盒子裡拿出了一根冰條,打開了包裝,吃起了冰條。鄭澤運含著冰條,乖巧地點點頭,然後手指著茶几上的一疊紙,眼睛還是盯著電視螢幕。專注於電視節目,所以鄭澤運沒注意到冰條的下半部份在溶化,溶掉的水流到他的手。李鴻賓趕緊拿紙巾給鄭澤運擦手,「下面要溶了。」鄭澤運馬上舔舔快要化的位置,吐著舌頭,就像隻貓咪。

「喜歡吃嗎?」

車學淵從公司回家的時候,碰巧在居住的小區裡看到了李鴻賓,他剛好就在公車站等車。今天是收稿日,應該是剛到鄭澤運的家收了稿子吧。他上前打個招呼,「收了稿子吧?」

「是的。」李鴻賓想到鄭作家,不禁笑開了,「對了,上次你說鄭作家喜歡牛奶味冰條,我給他買了,他很喜歡。」想到吃貨鄭澤運只顧吃的有趣模樣,車學淵也忍俊不禁,「怎麼大冷天吃冰條。」

唸小學的時候,車學淵和鄭澤運下課後也會一起回家。回家路上總會經過一間雜貨店,那兒有賣車學淵喜歡的牛奶味冰條。

那時是鄭澤運剛成為車學淵的鄰居的時候。車學淵和鄭澤運不怎麼熟,會跟鄭澤運一起放學回家也是因為鄰居夫婦的拜託。鄭澤運不怎麼說話,就一味跟在車學淵身後,像條小跟屁蟲。就在他倆經過雜貨店的時候,老店主叫住了車學淵,「小鬼今天要不要也吃根冰條?」店主從冰箱裡拿出了車學淵常買的牛奶味冰條,邊笑邊拿著冰條在車學淵面前晃來晃去。

面前就是他喜歡的冰條,車學淵實在是受不了誘惑,從褲袋裡拿了些錢買了冰條。冰條得手後便迫不及待地拆開了包裝,把冰條塞進口裡。整個口腔都涼快起來,冰條散發著奶香,車學淵喜歡得眯起眼來。

鄭澤運就眼睜睜的看著車學淵吃冰條,冰條…好像很好吃的樣子。車學淵注意到鄭澤運那羡慕又渴望的眼神,沒好氣地又在褲袋拿了錢又買了一根冰條,塞到鄭澤運的手裡。

車學淵和鄭澤運道並肩坐在雜貨店外面的長椅,兩人口裡都叼著一根冰條。「好吃嗎?」鄭澤運用力地點頭,車學淵留意到鄭澤運還沒吃到的部份已經開始要溶了,「吃快點,下面都要化掉了。」聽到車學淵的提醒,鄭澤運馬上狼吞虎嚥,「可以不用那麼快,沒人跟你搶。」

「喜歡吃嗎?」

「第一次吃。好喜歡。」

李鴻賓覺得做編輯的好處是可以率先看最新的一話。這一話說到奇奇來到了一個新的城市,就在餐館裡解決一餐的時候,認識了搭枱的一隻叫諾亞的黑貓。看到諾亞的出現,李鴻賓因為覺得諾亞挺像他家的黑炭而笑出來。原來諾亞跟奇奇一樣都在流浪,談話間兩人挺合得來,所以決定結伴同行,一起流浪探險。

用手機程式做了一張黑炭和諾亞的對比圖,然後給鄭澤運發了過去,附上了「怎麼這麼像樣」的文字。

「還有記得吃剩的冰條要放到冰箱,不要吃太多,小心蛀牙。」,李鴻賓再發了個充滿關愛的提示短訊,大概另一邊廂的人又在吃冰條。

—4 緊急關頭—

雖然鄭澤運絕大部分的時間都會呆在家裡,但他偶爾還是會外出的。網購是十分方便的,不用外出,只需要在網頁上按幾個鍵就能買到很多不同的東西,商品就在幾天後送到家中,鄭澤運甚是喜歡。但是網購的不好處就是不能馬上就得到商品,對於腦袋丟東丟西的鄭澤運來說是很大的缺點。例如現在他就喝光了那一大袋的速溶咖啡,而又忘了預早在網上購買。

一天要喝四杯咖啡、沒有咖啡就要活不了的鄭澤運認為這是緊急狀況,必需外出購買,剛好他現在又想要喝了。

鄭澤運外出很是簡單,就只帶錢包。因為每時外出的目的都只是購買必需品,不會花太多時間,買完就會回家。

當他捧著一大袋速溶咖啡樂呵呵回到家門,就發現了在家門外呆站著的李鴻賓。李鴻賓就蹲在門邊,他的旁邊有一大袋速溶咖啡,看著像被趕出門口的孩子可憐兮兮的。雖然他有穿夠保暖衣物,但暴露在冷空氣中的腦袋還是會覺得冷,沒戴手套的雙手也冰得很。吐出的空氣都是白煙,雙手互相摩擦著想要擦出點暖意。

「你去哪了?怎麼不在家?」李鴻賓皺了皺眉頭,他一直以為鄭澤運會一直呆在家裡。剛才按了門鈴,沒有人回應;剛才撥了電話,沒有人回應,李鴻賓都開始猜想鄭澤運是不是在家裡出了什麼意外。

「我外出買東西了。」鄭澤運單手捧著速溶咖啡,一手打開了門旁的信箱,從裡面拿出了後備鑰匙打開了門,然後把後備鑰匙丟給了身後的李鴻賓,「放回原位。有什麼緊急事你都可以用。」李鴻賓無奈地把後備鑰匙放回信箱,然後就跟著鄭澤運入屋。原來有後備鑰匙,剛才自己感覺有夠蠢的。

「你怎麼來了?」鄭澤運迫不及待的打開了剛買的大袋速溶咖啡,從裡面拿了兩包咖啡粉,然後用電水壺煲水。

聽到鄭澤運這麼問自己,李鴻賓感覺自己真的蠢透了,「是你昨天跟我說咖啡快沒有了,讓我今天給你買的。」看到鄭澤運捧著一大袋咖啡粉出,大概就能得出鄭澤運忘了昨天自己做過什麼。李鴻賓無奈地把自己買來的那一大袋速溶咖啡放到鄭澤運剛買的那包旁邊,沒好氣地看著鄭澤運沖咖啡。

鄭澤運又沒有看自己的短信了,李鴻賓想著是不是鄭澤運又沒有給自己的手機充電所以才沒有讀自己的短信。李鴻賓猶疑著要不要又登門造訪,證實鄭澤運的生存情況。

這時的鄭澤運正窩在被子裡,身體很冷,所以蓋了兩張被子,可是腦袋又很熱,一陣陣鈍痛。身體似是感染了懶惰病毒,動也不想動,即使有聽到旁邊的電話響起了短信提示鈴聲。

可是這時肚子響起了咕的一聲,肚子餓了。嗓子痛得要緊,打電話去叫外賣都感覺要死了。要是外出買吃的也不行,身體根本受不了。

感覺要死了。

以免自己餓死,鄭澤運拿起了枕邊的手機,解鎖,無視發來的短信,直接打開跟車學淵的視窗,給他的竹馬發了個求救短信。當他完成了這一系列的動作,好像已經用盡了他所有的力氣了。隨便的丟下手機,伸出的手隨便地放著,然後維持著姿勢一動也不動。平常裡是極其簡單的動作,現在卻足以讓鄭澤運喘氣。

要不要也跟那個編輯說呢?

腦袋發燙,燙得不能運轉,鄭澤運又沉沉的昏睡過去。

下班的時候,還是沒有收到鄭澤運的回覆。思來想的,李鴻賓還是決定了到鄭澤運的家一回,打探他的生死。

來到了鄭澤運的家門,按了門鈴,沒人回應。用藏在信箱裡的後備鑰匙開了門,鄭澤運外出會穿的球鞋還在玄關,他該是沒有外出吧。再走進客廳,沒開燈,也沒有人,感覺空盪盪的。大概是聞聲而來的小白蹭著李鴻賓的褲腳,牠的叫聲帶點小可憐,是被主人冷落了嗎?抱起了小白,先是安慰似的摸摸頭,然後找了貓糧給牠吃。小白吃過點貓糧就跳離了李鴻賓的懷裡,走進了鄭澤運的睡房。

跟著小白的腳步,李鴻賓走進了房間,發現了窩在被窩裡的鄭澤運,小白正在蹭著他的腦袋。「唔…」因為小白不合時宜的蹭蹭,讓鄭澤運皺起了眉毛,發出拒絕的單音。「鄭作家,是我。」鄭澤運以為,來看自己的會是車學淵,但聽聲音,來的卻是李鴻賓,這有點兒出乎意料之外。

李鴻賓發覺到鄭澤運的不妥,為了證實自己的想法,所以手貼上了鄭澤運的額頭。

額前突然一片涼意,讓鄭澤運覺得挺舒服的,皺著的眉頭也漸漸地放鬆下來。

鄭澤運發燒了,雖然沒有準確地給他量體溫,但看鄭澤運的模樣,該是發高燒吧。「去醫院吧。」鄭澤運這傢伙真是不讓人省心。

「不…」鄭澤運不喜歡去醫院,醫院的氣氛、氣味、環境,所有都不喜歡。在李鴻賓眼中鄭澤運就是個愛鬧別扭的任性小孩。

「水…餓…」眼皮很沉,就連張開眼也是個辛苦的任務。喉嚨很痛很乾,整天也沒吃東西,現在又渴又餓。想著這傢伙的家裡現在定沒有暖水,李鴻賓馬上用電熱水壺煲點熱水。趁著等待的時候,裝了一盤涼水,把毛巾浸在冷水裡,然後把盤子放到鄭澤運身旁待用。

當李鴻賓忙完這些事後,水就煮開了。斟了一杯熱水,趕緊吹吹讓熱水的溫度可以適合入口,然後扶起了鄭澤運運餵他喝水。現在的鄭澤運就倚在李鴻賓的懷裡,發冷的身體因離開了和暖的被子而顫抖著,滾熱的腦袋窩在李鴻賓的頸間,他就像個巨型嬰兒需要呵護與關愛。

「小心熱。」鄭澤運稍稍張開了眼,小口小口地喝著水,水的確是有滋潤喉嚨的作用,但是喉結上下運動卻生硬痛疼。喝過了水,水像是瞬間蒸發了,喉嚨還是原本的乾澀。

「病了你就跟我說嘛,可以多依賴我。」李鴻賓讓鄭澤運躺好,給他掖好被子。把毛巾從冷水中拿出,扭出多餘的水份,摺成適合的大小,放在鄭澤運的額上。「你休息一下,我出去給你買粥吃。」

車學淵作為總編,工作上是充實又繁重。辦公室裡其他同事都下班了,只有他還在繼續工作的情況並不罕見。一旦是開始了工作,就會全情投入其中,外界的事物都不能影響他。

終於完成了今天自己的目標份量,車學淵馬上伸了個懶腰舒展筋骨。看一看手錶,離晚餐時段還有點時間。拿起了手機,看看有沒有人找過自己,一通來自鄭澤運的短信——「病了」。

鄭澤運自小就體弱多病,特別是冬天的時候。一病起來,鄭澤運就學也上不了,整天窩在被窩裡。放學後去看看病了的鄭澤運,他總是皺著眉頭,難受到不得了。

不假思索的馬上收拾行裝回去。鄭澤運很少求人,要是不到緊急關頭他也不會輕易開口求人。短信的發出時間是下午,車學淵咬了咬自己的舌頭,那該是病得很重很辛苦想自己前去救救他,但自己現在才看到,有夠不該的。

幾乎是飛奔的去鄭澤運的家。用信箱裡的後備鑰匙打開了門,沒有開燈,夜色穿透了窗子灑在地上,平日會迎接人的小白亦進入了夢鄉。盡量不發出半點聲音,以免打擾到睡得正甜的小白,走入鄭澤運的睡房。

鄭澤運睡著很安祥,額頭上還有一塊毛巾。看來有人比自己來早一步了,還好好照顧了鄭澤運。車學淵拿走了鄭澤運額前已變回普通溫度的毛巾,再次浸濕並扭乾。在放到鄭澤運的額頭前,車學淵發現了鄭澤運沒有難受的皺起眉頭。

想著鄭澤運可能還沒吃東西,所以特地買了粥過來。但車學淵發現了茶几上放了一碗外賣粥,垃圾桶裡也有個裝過粥的發泡膠碗。把自己買來的粥也放到茶几上,特地在便利貼上寫了些提醒的說話,貼在鄭澤運枕邊的手機上,然後悄悄地離開了。

「澤運啊,對不起,我來遲了。不過似乎有人替我照顧了你,你要好好感謝那個人啊。還有,茶几上有粥,醒來了就熱點粥吃吧。要是還是不舒服就告訴我吧,要快點健康起來。」

—5 同居生活—

自從上次鄭澤運病倒了,李鴻賓去鄭澤運的家的次數都頻密起來,怕是鄭澤運又在他不知情的情況下倒下了又沒人照顧他。

有時候李鴻賓會帶黑炭去看看鄭澤運,鄭澤運總是抱著兩隻貓咪愛不釋手,雖然這樣的鄭澤運很可愛,但是這又讓李鴻賓有點為難。每次想著該是時候回家了,但看著兩貓一人樂也融融的情景就覺得自己要拆散他們真像個壞人。

這天,鄭澤運又抱著兩隻貓咪睡著了。李鴻賓先是輕輕把鄭澤運抱著黑炭的手挪開,然後悄悄地抱起咱家黑貓…事與願違,黑貓還是醒來了。黑炭也許是睡得迷糊,兩隻爪子在空中亂揮,口裡發出著類似悲鳴的叫聲。李鴻賓幾乎想要塞住牠的嘴巴。

鄭澤運先是皺起眉頭,身上不平衡的重量,是少了隻貓咪。雙眼微微張開一條縫,縫裡的視線慢慢清晰起來,進入線視裡的是「偷貓賊」李鴻賓。「給我…小黑…」半醒的人口齒不清,向李鴻賓伸出了手。

李鴻賓就是怕鄭澤運捨不得黑炭,不讓黑炭離開。

「不行呢,黑炭要跟我回家去呢。」

「不要回家…」鄭澤運半撒嬌意味的說話就最讓李鴻賓頭痛。戳戳又捏捏鄭澤運的臉頰,「你讓誰不要回家?」

像是這樣的情況,黑炭連帶著李鴻賓就會被迫過夜。過夜的次數多了,他倆進入了半同居的狀態。鄭澤運的家裡愈來愈多屬於李鴻賓的東西,衣服、鞋子、牙刷…不知從哪次起,黑炭開始長住在鄭澤運的家。

放假日的話,李鴻賓有時會抓著鄭澤運一起到超級市場購物。雖然在家裡的時候是極不情願外出,但出到外面就總是興奮得四處亂蹦。鄭澤運總是一身輕的外出,要是走散了,也不知道該怎麼辦。經過了一次走失後,李鴻賓就給鄭澤運的手機買了條吊帶,外出的時候就掛在他的頸上。這樣還不夠,去哪裡都是牽著手,雖然鄭澤運總是甩開他的手跑開了。

「你去哪裡?」就在李鴻賓專注地在挑選哪一包肉比較好的時候,鄭澤運又甩開了李鴻賓的手走開了。李鴻賓趕緊挑了包肉放到購物車,然後推著購身車跟在鄭澤運後面。

鄭澤運來到了一個試吃攤位,攤位的大媽馬上向他介紹著產品。鄭澤運從大媽手上得到了一小塊的試吃牛肉,吃了之後就閃亮亮的看向後來的李鴻賓。李鴻賓剛想開口說話就被鄭澤運塞了一塊試吃牛肉,「好吃。」鄭澤運的眼睛閃爍著,他的潛台詞大概是「給我買。」

外出的最後一站總是鄭澤運家附近的咖啡店。踏入店內的第一步已經能聞到咖啡的香味香噴噴的,整個氛圍都暖暖的、柔和的。感覺鄭澤運的腳步都變得輕盈,好像身邊都開了幸福的粉色小花。

鄭澤運走在前頭,看也不看餐牌就走到點餐處那兒,像個老顧客一樣。

「兩杯拿鐵。」鄭澤運說話也甜甜的,像是綿花糖一樣軟軟又甜甜,帶著高興的味道。「好的,兩杯拿鐵,馬上給你沖。」李鴻賓站在鄭澤運身後,看著這個點餐處的服務生樂呵呵地點著螢幕,收了錢,拿了張印花卡,在上面蓋了兩個印章,向鄭澤運介紹著咖啡店新推出的印花計劃,那殷勤的模樣讓李鴻賓覺得有那點兒不順眼。

服務生穿著的制服上掛有他的名牌,李鴻賓把名牌上「韓相赫」的三字記進了腦袋。

點過餐後,韓相赫就走過去身後的咖啡機,沖調著咖啡。鄭澤運走到候餐處,雙手插袋,面上的表情雖沒有什麼大變化,但身旁的李鴻賓還是能感受到他的興奮和期待。

韓相赫沖好咖啡後就給鄭澤運遞了兩杯咖啡,還不忘溫馨提示,「喝的時候小心燙。」雖然是春天,但天氣還是有點兒清涼,所以鄭澤運點了兩杯熱拿鐵。因為是熱飲,韓相赫給杯子都套了瓦楞紙杯套,所以都不太燙手,拿在手裡暖洋洋的。鄭澤運不忘禮貌的向韓相赫道謝,拿過兩杯咖啡。

手撞了撞李鴻賓的手臂,把李鴻賓拉出對韓相赫的敵意的沉溺,給李鴻賓遞上了一杯拿鐵。鄭澤運的舉動讓李鴻賓瞬間心情好起來,接過鄭澤運的咖啡,「鄭作家謝謝你。」不忘摸摸鄭澤運毛茸茸的腦袋。像這樣摸摸他的腦袋,鄭澤運就會像李鴻賓家的黑炭被揉耳朵時一樣,都會半瞇著眼睛,一臉舒服,無論前一刻是高興還是憤怒,也會變得乖順。

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原來這個咖啡愛好者喜歡的拿鐵是這個味的啊。

鄭澤運半個人都要趴在桌面,歪著頭,耳朵貼著茶几,整個世界都轉了九十度。不知在哪得到了兩個樽蓋,然後開始了彈樽蓋遊戲。就在彈樽蓋和其中一個樽蓋被彈到地上的循環間,鄭澤運嗅到香氣,湊過去李鴻賓的身邊看看他在煮什麼。像這樣的假日,李鴻賓和鄭澤運就會在家裡做飯。主廚是李鴻賓,鄭澤運充其量當個串場子的。

「鄭作家你要幫忙嗎?」李鴻賓讓開了位置,讓鄭澤運拿起刀切洋蔥,自己去忙別的。做了一會兒又轉頭去看看鄭澤運的情況,鄭澤運一下下的切著洋蔥,這模樣看起來甚是不熟練但又很努力。李鴻賓再看了看就發現鄭澤運淚眼汪汪的,敲一下鄭澤運的腦袋,「笨蛋怎麼切洋蔥切到哭了?」用衣袖擦去他蓄在眼眶的淚水,鄭澤運抽了抽鼻子。

賭氣的拍開了李鴻賓的手,鄭澤運繼續切著洋蔥。完成了任務,鄭澤運打開了冰箱,拿出了水樽要喝水。扭開了樽蓋,咕嚕咕嚕地喝了涼爽的冷水。之後並不是要把樽蓋扭回去然後把水樽放回冰箱,而是用樽蓋接了點冷水,然後走到了李鴻賓身邊,潑到李鴻賓的身上,衣服被潑到地方都深了一度。

完成了對李鴻賓一句笨蛋報復性質的惡作劇,鄭澤運掩飾不了浮現在臉上的幼稚笑容。對於鄭澤運的幼稚行為,李鴻賓感到無奈又好笑。

在兩名人類忙碌地做飯的時候,一黑一白的貓咪就玩起來了,白貓總在逗著黑貓,黑貓不時在欲拒還迎,兩隻貓咪玩得不亦樂乎。

吃過晚飯,鄭澤運不是在玩貓就是畫連載的繪本。要是鄭澤運在玩貓,李鴻賓就會跟他一起玩貓;要是鄭澤運在畫畫,李鴻賓就會靜靜地在一旁給他削顏色筆。

有時鄭澤運會畫到半夜兩、三點,畫到睏了就趴在茶几上睡覺。李鴻賓等不及鄭澤運睡自己就先到房間裡睡,要是醒來,看到鄭澤運在客廳睡著就會拖他到房間裡睡,看到鄭澤運還在畫圖就給他披件外套。

有時鄭澤運靈感爆發,幾天通宵瘋狂畫畫的情況李鴻賓也不是沒看過。鄭澤運會變得異常敏感,也不說話,李鴻賓也不敢打擾他。小宇宙大爆發過後,鄭澤運整個人就會累垮。鄭澤運坐到沙發上與李鴻賓並肩而坐,李鴻賓拿起了電視遙控器,調到現在在播卡通片的電視頻道。剛好現在就在播《加菲貓》,鄭澤運本來想多看一會兒電視,卻整個人靠著李鴻賓上睡著了。

「回房裡睡。」戳戳睡著的人的頭頂,對方還沒有要醒來的意欲。李鴻賓抱起了鄭澤運,這樣抱他房間也變得熟練了。鄭澤運的腦袋靠在李鴻賓的頸間,氣息打在李鴻賓的頸上,癢癢的。李鴻賓承載著另一人的重量,蹌蹌踉踉地進入房間。

「唔…」鄭澤運突然像是掙扎的亂動,讓李鴻賓失了平衡的向前摔,剛好就摔在李鴻賓剛鋪好的被褥,造成了李鴻賓壓著鄭澤運的局面。似乎在睡夢中意識到危機,所以反射性地抱緊了李鴻賓。李鴻賓剛想從鄭澤運身上起來,這才發現身下人抱住了自己。手撑著被褥,改變姿勢騎在鄭澤運身上,以免自己壓扁身下人。

身下人倒是睡得安穩,嘴裡還吐著小聲的夢囈,李鴻賓頓時成為了陪伴鄭澤運入睡的巨型泰迪熊。睡著的人漸漸放鬆下來,抱住李鴻賓的雙手也變得鬆懈無力,滑落到被褥上。

這是李鴻賓第一次近距離觀看鄭澤運的臉。

這人,總是…沒有戒心的。

—6 Move on—

「學淵啊,今天你有空嗎?」鄭澤運邊喝著早晨咖啡邊跟車學淵通電話。今天是放假日,雖然不管是不是假日,鄭澤運的起身時間都是隨性的,但今天有點兒不一樣。李鴻賓本以為假日可以睡到下午自然醒,可是大清早如平日一樣被鬧鐘吵醒了,而李鴻賓昨晚睡前沒有調鬧鐘。

鬧鐘一響,窩在被窩裡的人把手伸出了他的安樂窩,被窩裡傳出了些嗯嗯嗚嗚的怪聲。平日李鴻賓調的鬧鐘響的時候,鄭澤運一動也不動的繼續睡下去。最後是鄭澤運迷迷糊糊地起來了,一手搶過還在響的鬧鐘按停了。

「沒空嗎?」鄭澤運的聲音聽著有點兒失落。雖然今天是李鴻賓的假日,但不代表作為上司的車學淵也有假日,上司可是十分忙碌又辛苦的。

電話另一面的車學淵也是覺得很抱歉。最近這陣子實在是忙過頭了,雖然車學淵有在月曆上這今天圈起來了,但手上的工作多到實在不容許他有私人時間。

「對不起啊澤運…我現在實在不能放下手上的工作…」

「不、不要緊…我自己去好了,你忙你的吧…」鄭澤運跟對方草言了幾句就掛線了。喝光了咖啡就把杯子放到洗碗盤裡,然後走回去房間裡。

過了一會兒後,鄭澤運穿著正裝的從房間裡出來,這是李鴻賓第一次看到鄭澤運穿正裝。但也看得出來鄭澤運怎少穿得這麼正式,他的領帶可以說了繫得一團糟。走到鄭澤運身後的李鴻賓點了一下正裝人士的髮旋,被戳的人轉過面對著使壞的人,李鴻賓抓住鄭澤運把他頸上的領帶解開了,「我給你重新繫。」

鄭澤運站在李鴻賓跟前,看著他把領帶掛在自己頸上,兩三下就打好了領帶,打得比自己剛打的那個好看多了。李鴻賓把領帶鬆開了點然後把打好的領帶掛到鄭澤運的衫領上,然後把領帶較緊,最後把衣領反好。

「要去哪裡?要我陪你嗎?」

鄭澤運想了想,最後點點頭說好。

看著一身正裝的鄭澤運,李鴻賓想著自己也該穿正裝,但正裝都在自己家裡,所以他們約好了中午在車站等。

鄭澤運是捧著一束花出現在車站。

李鴻賓和鄭澤運坐上了前往郊外的公車。正裝和花束,李鴻賓大概想到今天對鄭澤運來說是什麼日子。兩人坐在一塊,鄭澤運坐在裡面靠窗的位置,一直看著窗外面的風景,風景就像走馬燈一樣不停掠過。鄭澤運安安靜靜的,沒有平時的小動作,李鴻賓也不敢逗他。

下車之後走了一段路就到達了墓園,李鴻賓跟在鄭澤運身後走著,最後鄭澤運在一塊墓碑前停下。鄭澤運在碑前放下了買來的花束,開始清理靈位附近的雜草,李鴻賓看著也動起了手一起清理。

碑前的照片裡是一對夫婦,他們跟鄭澤運一點也不像樣的。

「叔叔、姨姨,今年學淵沒能來。陪我一起來的是負責我的作品的李編輯。」

「世伯、伯母,你好,我是李鴻賓,請多多指教。」

「他很照顧我,不用擔心。」

「以後我也會好好照顧他的,請放心。」

李鴻賓和鄭澤運坐公車回去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因為是郊外,所以乘坐公車的沒幾個人。李鴻賓和鄭澤運就坐在公車的最後一排,鄭澤運不常坐車子,再加上一整天累積下來的疲勞,好像有點兒暈車。郊區的路多是崎嶇不平的,車子就像是過山車一樣。鄭澤運開始覺得暈眩和噁心,靠在李鴻賓肩上,又抱住他的手臂,像是在急流裡抓住了救命的浮木般緊緊不放。

「暈車?」

「嗯。」旁邊傳來帶著不安和緊張的鼻音,李鴻賓覺得自己是被隻害怕的小貓纏上了,得好好安撫這隻平日不多依賴自己的貓兒。像是變法般,從口袋裡變出了一顆糖果,拆開了包裝,把裡面的硬糖放到鄭澤運的唇邊。

鄭澤運疑惑的抬頭看著李鴻賓,「是糖果。」這才放下警戒心微微張開了嘴巴,李鴻賓趁機把糖果塞進他的口裡。

可樂的味道在口裡散開,刺激著味蕾。

李鴻賓的指腹揉著鄭澤運鎖起的眉心,糖果和輕揉的確起了它的作用,鄭澤運的眉頭漸漸放鬆下來,好像也沒那麼辛苦了。

「那是我的養父母。」不知過了多久,鄭澤運像是下定決心要說出來。他說得很慢,比平時的還是慢。李鴻賓不著急,只是點頭應和,就等難得打開心扉的人慢慢說。「我的父母在我兩歲的時候把我送去孤兒院。」鄭澤運雲淡風輕地說著,語氣平淡。「他們在我六歲時接走我了,然後我認識了學淵。」

「在我高中畢業不久,就在像這樣的春天裡,發生了交通意外。我開始了連載,然後我遇到你了。叔叔和姨姨教我遇到好的事情就要感恩。」

「謝謝你。」

在那之後,鄭澤運大概又被靈感找上了,又開始了瘋狂地畫畫。生活又回到了平常。

「鴻賓啊,最近怎麼都不跟我聯絡?」下班的時候,李鴻賓就接到金元植的電話。金元植和李鴻賓是大學同學,因為挺合得來,所以畢業以後他們也有聯繫。「最近忙嘛。」幾個月前開始了現在的這份工作,回想起來滿滿都是與鄭澤運一起的回憶,幾乎都要忘了自己原本是怎樣過生活了。

「好久沒見了,要不一起去喝杯東西?」

金元植和李鴻賓就在李鴻賓公司附近的一間咖啡店見面了。金元植現在是一頭黑髮,想起他在學時期的一頭金毛,這個樸素的樣子實在是好笑。「怎麼變了黑髮?」李鴻賓雖然用手掩著了自己的笑容,但也掩不住自己的笑眼。金元植聽著就覺是挑釁,手指卷卷自己的頭髮,有點泄氣,「出來社會混不容易啊。」

「現在在做什麼工作?」

「在出版社裡當編輯。」店員剛好就送來了金元植的特濃咖啡還有李鴻賓的拿鐵。李鴻賓不常喝咖啡,要是去咖啡店的話會點綠茶拿鐵,剛好這裡沒有綠茶拿鐵,所以就點了那個笨蛋作者常喝的拿鐵。

「編輯是幹什麼的?」編輯一詞對金元植這個金融人士是十分陌生,想著大學時期李鴻賓唸的是文科,編輯這種與文字掛勾的工作是挺適合他的。「就是校對,照顧作者…嘛,什麼都做一下。」想到他負責的鄭作家,李鴻賓低著頭笑了笑。金元植剛好就捕捉到李鴻賓的笑容,這讓他想起了他一個正在熱戀的朋友,每當他突然想起了他的女朋友就會忍不住低下頭偷笑。

「現在有伴侶嗎?」李鴻賓搖搖頭。「要不,一會兒去酒吧釣一個?」金元植勾起一個壞笑。金元植和李鴻賓合得來的原因,其中就是大學時期的他們都喜歡去酒吧,不是那種正常的酒吧,而是那圈子的酒吧。那為什麼金元植和李鴻賓沒有在一起?很可惜,他們都不是對方的那杯茶。金元植喜歡熱情奔放又火辣的那一型,李鴻賓倒是喜歡單純弱小又需要呵護的那一種。

想到有瘋狂畫畫後遺症的鄭澤運還在家裡呼呼大睡,但誠實的肚子正在咕咕的響,大概沒多久就會餓醒吧。李鴻賓還是拒絕了金元植的邀請,這讓金元植不懷好意的挑挑眉,「現在是有目標了嗎?」

李鴻賓瞇起了眼,笑容挺是標準的,整個感覺就是虛偽。當李鴻賓推起了這樣的笑容,金元植就知道李鴻賓不會說。

嗚!好奇的元植好想知道!

金元植還是硬拉了李鴻賓去酒吧,說是你不去釣一個就陪自己去釣一個吧。李鴻賓好久沒來酒吧,酒吧裡一陣嗆人的煙氣讓他有點兒不習慣,好歹他轉了工作後也好久沒有抽煙了。兩人坐到了吧檯那兒,金元植給酒保打了個眼色,酒保以笑容作回應,隨後遞上了兩杯伏特加。李鴻賓拿起了玻璃酒杯,裡面的冰塊與玻璃碰撞,撞出的清脆聲音沉沒在酒吧裡歡快又吵雜的背景音樂。

拿著酒杯抿了一口酒精,金元植就四周看看哪兒有他今晚的獵物。剛好就有個穿著李鴻賓覺得有點兒騷的男人在金元植對面走過,金元植勾起了嘴角,向那男人舉起了酒杯,然後一口喝光了酒,把空空的酒杯放到吧檯就走向剛對上眼的男人。

李鴻賓自己也喝了點酒,看見金元植這隻種馬已經摟上了那個男人,自己呆在這裡也沒什麼事幹,倒不如離開這裡吧。

─7 Sealed with a kiss─

李鴻賓買了點吃的就去鄭澤運的家。用信箱裡的後備鑰匙開門都成了習慣,每次這樣的開門也讓李鴻賓擔心要是有壞人知道了後備鑰匙就藏在信箱裡,這有多危險。不過每次開門後,小白就過來迎接他,讓他都放下了危機感。

想著牠的主人該是整天在睡覺,李鴻賓先給小白餵些貓糧。這時就看到穿著家居服的鄭澤運衣衫不整,露出了肩頭,揉著眼睛從睡房裡出來,該是睡飽了意識回來了又剛好被自己入屋的聲音吵醒了。

「肚子餓了嗎?快去洗洗,然後出來吃點東西吧。」李鴻賓把鄭澤運推進了洗手間,洗手間不大但剛好能容立兩個人。李鴻賓洗好了面巾就往鄭澤運的臉上擦,這刻被照顧的人乖乖的,一半是因為還沒睡醒。給鄭澤運洗好臉,李鴻賓就拿來了鄭澤運的牙刷,在刷毛上擠了牙膏,然後塞到鄭澤運的口裡,抓起鄭澤運的手讓他拿著牙刷,「快刷牙。」鄭澤運的手動起來刷牙,李鴻賓就拿起梳子給鄭澤運梳頭。

「好乖啊。」

鄭澤運用水漱過口後,抬起頭看鏡子,頭髮已被身後人早早打理好,鏡裡的李鴻賓正盯著自己的臉。不像平日那樣總是微笑著,無表情的,像盯上了什麼獵物。鄭澤運情緒的變動雖然不張揚,但還是可以從稍稍瞪大的眼裡透露出來。

李鴻賓雙手撑著洗手盆,下巴幾乎都要碰到鄭澤運的肩,像是定格般,看鄭澤運看得入神。

好香。鄭澤運當初固執的一定要買牛奶香味的沐浴露,現在的他像是浸在牛奶裡,頸間是一陣奶香。頭髮用的是他們共同使用的洗髮精,這也是李鴻賓頭髮的氣味。

好像有什麼在誘使自己。

鄭澤運被困於洗手盆和李鴻賓之間,轉過身面對著這刻有點兒奇怪的人。

鄭澤運的身稍稍向後縮,像隻害怕得要發顫的小動物一樣。瞪大的雙眼裡有一層薄薄的水霧,滲透著點點驚慌。嘴唇因為剛剛洗漱過而變得泛紅,唇上塗了一層水色,紅潤得很。

親他…?

腦袋裡不知哪裡響起了自己的聲音。

兩人之間的距離愈縮愈少,閉上眼,彷彿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蜻蜓點水的親吻,小心翼翼的。鄭澤運的嘴唇好軟,觸感好舒服。

親吻過後的鄭澤運臉上蒙上一層淡淡的粉色,直盯著李鴻賓的眼裡除了水氣還多了不解。鄭澤運還是紅潤的唇瓣是剛才自己接觸過的地方。

李鴻賓盯著鄭澤運,他不知道自己的臉上塗了什麼顏色、自己的表情是怎樣,世界頓時進入了靜音模式,安靜得很。

想要…更進一步…。

李鴻賓抬起了手,扣著了鄭澤運的後腦,他的頭髮好柔軟,很好摸。

再一次的親吻。

李鴻賓吸啜著鄭澤運的嘴唇,四瓣交合,響起了摩擦的水聲。這時的聲音都像是增潤劑,誘惑著李鴻賓要更進一步,做更過份的事。禁不住衝動,索性把鄭澤運抱入懷裡,抱緊到幾乎要把人掐到身體裡。鄭澤運的嘴唇因應著李鴻賓的嘴部動作而變形,在這接吻裡扮演著被動的角色。鄭澤運下意識地抓住李鴻賓的衣服,他對接吻沒有經驗。李鴻賓伸出了舌尖,撬開了鄭澤運毫無抵抗力的貝齒,進入了鄭澤運的口腔。他的口裡滿是牙膏的薄荷香氣,很是清爽。勾引著鄭澤運不知所措的舌頭,交纏,互換著唾液。

腦裡不知是哪根線斷了。

強行把自己從陶醉裡拉出來,放開了鄭澤運,那火熱的接吻也是硬生生的中斷了。鄭澤運無聲無色地放開了抓住李鴻賓衣服的手,直盯著李鴻賓看他下一步的舉動。李鴻賓下意識後退一下,拉開與鄭澤運的距離。鄭澤運就靠著洗手盆站著,輕咬著那被自己吻紅的下唇,李鴻賓看在眼裡是欲求不滿。李鴻賓突然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衝動事。

「你快去吃晚飯吧…我來之前就吃了。想起有點事,我還是先走了。」幾乎是逃亡般離開了鄭澤運的家,把鄭澤運留在洗手間。

鄭澤運在洗手間維持著站姿呆了一會兒,雙眼的焦點緊盯著一點,看來在想什麼入了神。思考完畢的鄭澤運走出了洗手間,回到客廳,打開了放在茶几上的膠袋,裡面是李鴻賓買來的外賣,兩個一樣菜式的飯盒。把一個飯盒放入了冰箱,吃著另一個飯盒,打開了電視順道找點樂子。

怎麼會變成這樣的?

李鴻賓歸疚於初夏蠢蠢欲動的躁動與酒精的驅使。

今天的李鴻賓不正常,李宰煥得出了這個結論。從早上上班開始就已經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不時陷入了自己的思考世界,整個人呆掉,要是思考完就不會抓自己的頭髮,幾乎是歇斯底里,李鴻賓就不停地循環著。

「你今天怎麼了?」李宰煥實在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打擾了正在撓自己頭髮的李鴻賓。李鴻賓頓時變得無表情,這讓李宰煥覺得有點兒可怕,「我做了件衝動事。」

衝動事?什麼事情可以讓平日總是微笑的李鴻賓變成這樣?難道他搞大了別人的肚子嗎?正想追問下去的時候,李鴻賓又再次進入了他的思考世界裡。李宰煥覺得今天還是少跟他說話好了,好讓他安靜一下。

「宰煥,你有沒有覺得這幾天鴻賓在躲我?」車學淵在茶水間拉住了李宰煥,趁李鴻賓還在座位上工作,就開始說起李鴻賓。

「說起來好像也是呢。」李宰煥捧著咖啡杯,隔著一層塑膠也能感受到熱咖啡的溫度。以前跟李鴻賓在茶水間遇到車學淵,李鴻賓也會扯談幾句,但現在倒是打了聲招呼就急著要走,甚是不自然。李宰煥喝了口咖啡,試圖讓自己的思路清晰一點。想起來這幾天李鴻賓都心不在焉的,說是做了件衝動事,現在又躲著車學淵…難道,他做的衝動事是跟車學淵有關的嗎?

李宰煥被自己這個想法嚇了一跳,差點兒把口裡的咖啡噴出來。車學淵看見李宰煥差點要噴,沒好氣地給他順順背。

李鴻賓也躲了鄭澤運幾天,但今天是收稿日,不得不見面,而且一直躲下去也不是辦法。

一會兒就跟他說清楚,自己不是有心的,就是失誤,是失誤!然後當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李鴻賓在進入鄭澤運的家前這樣對自己說著。咽下一口不安,然後用後備鑰匙開了門。

一進去就見到鄭澤運運坐在坐墊上,上半身趴在茶几上。「鄭作家?稿子呢?」李鴻賓也坐到茶几邊上。鄭澤運還是趴著的把本放在茶几上的文件夾推到李鴻賓面前,李鴻賓接過文件夾後看看文件夾裡面的稿子,這都是沒事找點事兒幹的舉動。

安靜的空間讓李鴻賓感到局促,這時比他們第一次見面時更為尷尬。

「我還是先走了。」

鄭澤運不再趴著,跟著李鴻賓走到玄關那兒,看著要走的人穿上了鞋子,打開了門。李鴻賓穿好鞋子,看著鄭澤運站在前面要送自己出門其實甚是罕有。

「上次…」

剎那間有什麼拉著了自己,鄭澤運摟著了自己的脖子,兩人之間的是親密距離,像那天在洗手間裡一樣。餘光看到鄭澤運踢了門一下,門沒有完全關上,只是虛掩著。鄭澤運盯著李鴻賓直勾勾地看,一下子的親上去了。像隻幼獸般細咬著李鴻賓的嘴唇,從上次的接吻看來,鄭澤運的接吻次數該是一隻手也能數光,鄭澤運現在的動作是模仿著上次李鴻賓怎樣對待他自己,但又學不足,現在就像隻愛撒嬌的小動物在以笨拙的動作討好主人。

李鴻賓奪回主導權的把鄭澤運推到牆邊,李鴻賓設置的捕獸器剛好就抓到一隻自投羅網的小兔子,兔子沒有掙扎,倒是挺乖順的。噬咬著鄭澤運嬌嫩的唇瓣,告訴他你現在被一隻猛獸抓住了。左手撫著鄭澤運的後頸,扣住他的腦袋不讓他逃離,右手抱緊了他的腰肢,身體就隔著兩層單薄的衣料,分享著彼此的溫度。

頓時有很多話想要說,但是那一切都被封在那甜蜜得猶如情侶般的親吻。

─8 失落─

李鴻賓都不知道是怎樣結束鄭澤運點火的親吻。在結束之後,李鴻賓只是抱緊了鄭澤運,腦袋埋在了鄭澤運的頸間,每一下呼吸都存在著鄭澤運的氣味,左手在把玩著鄭澤運的軟髮。

對著鄭澤運的親吻,李鴻賓很是煩躁。在躁什麼?在躁自己還有鄭澤運。不該是這樣的。本來的李鴻賓和鄭澤運正處於朋友以上,戀人未滿的程度,但他們卻做著逾越的事。

因為很珍重。所以不敢越界。

左手放開了鄭澤運的頭髮,握成了拳頭,節骨位用力得泛白,也許是為了發洩自己的躁意,一記拳頭掃過鄭澤運耳邊的空氣,打在牆壁上,響起沉悶的撞擊聲,嚇得懷裡的鄭澤運僵住了身體。

「澤運啊…如果說上次的是意外,那麼今次是什麼?你知道我上次為什麼親你嗎?你這次又是為什麼親我啊?」

「澤運啊…」

李鴻賓低喃著鄭澤運的名字,聲音聽著很是傷感。鄭澤運一時語塞,不知該怎樣對應。李鴻賓離開了,鄭澤運慢慢蹲了下來,沒有表情地呆望著對面的一點。時鐘滴答滴答地響著,在提醒著李鴻賓離開了多久。

不知那樣子呆了多久,久到黑炭走了過來。黑炭吐著舌頭,一下下的舔著鄭澤運垂下的手,但聲地叫著卻顯得可憐兮兮。想著是時間給兩個毛孩子餵食,一把抱起了黑炭,找找另一隻白色貓咪到哪去了。

回到自己的家,李鴻賓先去洗個澡。水從花灑裡灑下來,一手就把淋濕了的頭髮向後撥,好讓濕重的頭髮不貼著臉。水順著身體線條向下流,最後落入地上的排水位萬劫不復。他想起了剛才在鄭澤運家裡的親吻,不是自己作主動的,是鄭澤運開始的。鄭澤運嘴唇的觸感、鄭澤運口腔裡的氣味、鄭澤運舌頭的不熟練…拍了拍自己的臉頰,響亮的水聲響在耳邊,讓自己清醒一下。

洗過澡,李鴻賓頸上掛著毛巾從浴室出來,拿起了電視遙控器打開了電視,正好就在播放新聞。拿起了毛巾,擦著濕漉漉的頭髮,髮絲與毛巾摩擦著,試圖在新聞裡的冷靜氛圍裡找回自己的冷靜。主播沉穩地報導著X企業的總裁遇上了交通意外而留醫,企業的股票下跌…沒什麼心機去聽無聊的新聞,拿過了被丟在沙發上的手機,解鎖後看到了幾通來自鄭澤運的未接來電。鄭澤運很少會給自己打電話,但現在的自己確實不知該怎樣面對鄭澤運。關掉了未接來電的畫面,李鴻賓選擇了無視。

小白不見了。

鄭澤運抱著黑炭找遍了屋子裡任何一處,都沒有小白的身影。黑炭的叫聲都蒙上一層失落。鄭澤運這下子慌了,心跳節拍都明顯起來,一下一下的心臟跳動都像是敲擊著鄭澤運的內心。

就在剛才他們在親吻的時候,門沒有關好,所以小白跑了出去。

趕緊帶了錢包、手機和鑰匙,穿上拖鞋就跑出家了,離開家時不忘把門關好。「小白啊﹗」鄭澤運邊跑邊喊著,像平日那樣喊著愛貓的名字,路上的人都對他側目。他的聲音不大,喊聲裡有明顯的顫抖。鄭澤運很少帶著貓咪離開家裡,小白這樣離開了家,鄭澤運都不知該到哪去找牠、牠會去哪裡。

皮膚開始滲著汗水,劉海都因為額前的汗而變得黏答答的,因為一直在跑動而喘著氣。因為長期呆在家裡,身體不慣突然的劇烈運動,器官都開始在抗議,身體更不慣夏天毒辣的陽光與熱度,下午火辣辣的太陽更是雪上加霜。

讓別人幫幫自己吧。鄭澤運邊四周張望邊撥了李鴻賓的電話,在等待對方接通電話的時間都變得漫長。從來也沒試過這麼著急,急著想要聽到對方的聲音。「你所撥出的電話號碼未能…」最後等來的卻是留言信箱,鄭澤運不服輸的再次撥打電話,重複了幾次,結果全都是接去了留言信箱。

世界頓時天旋地轉的。鄭澤運受不了一陣的昏眩而蹲在地上,找過了家附近的地方,都沒有找到小白。最後不顧形象和別人的目光跌坐在地上,臉埋在了雙手製造出來的空間,鄭澤運覺得這樣不可接受。

最後還是沒有找回小白,兩手空空地回家。鄭澤運不知自己是怎樣滾回家,要是以前一回到家裡小白就會出來蹭蹭自己的腳,黑炭則是窩在自己常坐的坐墊上叫喊著,牠們都有自己獨特的方式去歡迎牠們的主人回來。現在回到家裡,鄭澤運只想抱抱黑炭,告訴牠自己累了,跟貓咪撒撒嬌。

走到客廳,在坐墊上找不到黑炭。夏天的風總也帶著些熱的溫度,讓人感到悶熱。熱風從打開的窗子吹進來,拍打著鄭澤運的臉頰,吹起了掛在窗邊的窗簾。鄭澤運看著打開的窗子,外面是染成橙色的天空。

鄭澤運在地上平躺著,眼盯著高處的白色天花。悸動還沒有平服,心臟還在胡亂地跳動,每一下跳動都帶著痛疼。他沒有出門去找他的貓咪,就只是兩隻貪玩的貓咪不知跑去哪去玩耍了,就像是奇奇和諾亞一樣踏上了屬於牠們的旅程。

主人沒用,所以你要幫你沒用的主人把朋友找回來吧。

如果是這樣想著的話,好像能感覺舒服點。

鄭澤運覺得李鴻賓也該要知道這件事,畢竟他也是黑炭的主人。但總是不能接通的電話都讓鄭澤運感到氣餒,隨手丟了手機就閉上眼想安靜一下。

鄭澤運給自己打電話的時候,李鴻賓其實在閒著。手機因為來電而亮起了螢幕及響起了鈴聲,「山中兔~兔子啊~」這是鄭澤運之前趁自己不留意的時候強行給自己的手機鈴聲換成童謠。每次聽著都覺得好笑,但這時卻只能拉出一個苦笑。把手機調成靜音模式,裝作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地繼續看電視。

鄭澤運一覺醒來就已經是第二天的中午了。昨天因為那一連串亂套了的事情而弄到沒心思吃東西,現在是挺餓的,但還是不太想吃東西,只想喝一杯咖啡。

外出到家附近的咖啡店,不假思索就走到點餐處。沒等鄭澤運開口,當值的服務生就開口問了句「拿鐵?」鄭澤運先了一呆然後又點點頭。車學淵和李鴻賓常說空肚喝咖啡會傷胃,總是讓自己先吃點東西再喝咖啡。鄭澤運的眼睛快速地望過放在收銀處的餐牌,「還要…一份法式吐司。」

當值的韓相赫從鄭澤運進店舖的那一刻就一直在注意他。韓相赫認得鄭澤運,他算是咖啡店的固定客人,常點的是拿鐵,有時會見到他和另一個跟他差不多高大的男人一起來買咖啡。趕緊跟正在點餐處工作的同事換了工作,在點餐處看著鄭澤運向著自己走過來。

也許是喜歡聽他的聲音,要是在點餐處工作的話就可以聽到佢點餐的聲音。今天他落單了,從遠處看來他精神不太好。「客人你有印花卡嗎?」印花計劃實行了挺久的,但鄭澤運每次得到的印花卡都不知被他丟到哪去了,只好搖搖頭說沒有。韓相赫拿了一張新的印花卡,在上面蓋滿了十個印花,「哇,恭喜客人你儲滿十個印花!這次買的咖啡可以免費喔!」聽著韓相赫的說話鄭澤運的眼珠幾乎要突出來,這個服務生好像比自己還要高興。韓相赫故意壓低聲的在鄭澤運面前說,「趁沒人看見,我送你的。」

「謝、謝謝…」聲音像是剛睡醒的又細又沙啞,有點懞的表情也可愛。韓相赫只收了法式吐司的錢,鄭澤運還是一臉呆滯的。

在候餐處等待咖啡和食物的時候,鄭澤運拿出了手機,給車學淵傳了個短信,「小白和小黑不見了。」想著要不要也給李鴻賓傳短信,剛好拿鐵和吐司都出來了,鄭澤運趕緊接過就離開了咖啡店。

─9 三次─

鄭澤運再打電話給李鴻賓都沒有接通過,對方是故意要避開自己。李鴻賓的東西仍在鄭澤運的家,想著對方可能還會回來,那麼到時再跟他說好了。

把低電量的電話丟到一旁,繼續努力畫今期的繪本。鄭澤運覺得很糟糕,現在他想的都是大人才能懂的故事,不適合小孩子。腦閉塞般整個腦袋堵住了,想不到什麼更好的點子,甩一下頭,希望甩走那些壞想法。

收到鄭澤運短信的車學淵,驚訝得瞪大了雙眼,事情明顯沒有短信裡的輕描淡寫那麼簡單,鄭澤運其實在問自己該怎麼辦。車學淵給鄭澤運撥了電話想要了解一下詳情,但對方並沒有接電話。只好轉給相熟的報館致電,讓他們給自己留一部份明天的報紙空位登啟示。

來電紀錄一整版都是鄭澤運,李鴻賓其實很在意。這幾天下來,心情已經平伏過來,所以要不要給鄭澤運撥一通電話?

身體反應比大腦反應還要快,指頭按下了鄭澤運的電話,手機界面轉成了打電話的界面。拿起手機到耳邊接聽的時候,電話已經傳出了「電話未能接聽」的機械聲音。

剛掛了電話,就有一通電話打過來,是父親的來電。

「要我說多少次你才明白要怎樣做啊?」車學淵一吼,過來交文件的下屬本能地縮起肩膀向後退。「我之前都說過了三次了怎麼你還做成這樣?」一定是夏天太過悶熱,讓人們都變得躁動。

車學淵認為三次是容忍,第四次就該發火了。下屬怯怯地馬上道歉,然後退出去修改車學淵說不對的地方。

今天的車學淵很大火氣呢,李宰煥悄悄地給旁邊的李鴻賓指指在辦公室內的車學淵,今天不要惹到他呢。李鴻賓看了看在房間裡的車學淵正站著左手扶著腰,右手扇著臉,臉上表情不太好。

車學淵幫鄭澤運在報紙上登了一篇尋貓啟示。作為鄭澤運的竹馬怎會不明白貓咪對鄭澤運的意義。

鄭澤運小時候過於內向,安靜得其他的男孩子都看他不順眼,所以那班男孩子總是給他帶來麻煩。那年,車學淵和鄭澤運被分到不同班級,雖然是這樣,但每天放學他們也會一起回家。那天放學後,那群男孩子趁隔壁班的車學淵還沒有下課就拉走了鄭澤運。那時鄭澤運瘦弱得很,要拉走他談何容易。

那時候年少輕狂,看你不順眼就是不順眼,一群男孩子打了鄭澤運,被打的人倒是沒有反抗。

下課後到鄭澤運的課室裡,鄭澤運的書包不在座位上,其他同學說他跟其他男生一起離開了。

最後車學淵在公園裡找到瑟縮成一團的鄭澤運。鄭澤運就躲在公園裡的滑梯底,上次和上上次被打之後,鄭澤運都是躲在這裡。皮膚的不同部位擦傷了,嘴角擦破了,臉頰被打得紅腫,車學淵想要看看他的傷勢但對方卻警戒地向後縮。

「過來,我給你吹吹,吹吹就不痛的了。」鄭澤運這才稍稍放下戒心,伸出了擦傷了的手臂到車學淵面前。還小的時候車學淵跟其他男孩子都一樣喜歡跑來跑去,不時也會跌倒擦傷,媽媽就會跟他說「吹吹就不痛了」,這像是魔法一樣,吹吹好像真的沒那麼痛。

「男人只能忍耐三次,這是第三次了,要是再有下次我和你就一起去揍他們!」

天啊,這是第四次了,鄭澤運第四次被拋棄了,該要給李鴻賓揍一頓。

鄭澤運第一次被拋棄的時候他還是兩歲多的孩童,剛開始認識這個世界。那時他還不懂什麼叫「拋棄」、什麼叫「孤兒」。母親把他帶到一個叫孤兒院的地方,「澤運啊,這裡有很多小孩子可以跟你一起玩的,你要不要跟他們一起玩?」她指著那些在建築物對出的空地裡跑來跑去的一班孩子,在玩耍的孩子都掛著可愛的笑容。「嗯。」母親放開了鄭澤運的小手,剛還在身旁的孩子已經跑開了要加入其他的孩子。

黃昏的時候,母親沒有回來接鄭澤運。

鄭澤運成為了孤兒院的其中一員。每逢聖誕節的時候,就會有機構送來些舊玩具給孤兒院的孩子,不管是破破爛爛還是完好無缺的,只要是「舊了」,就會有人送過來這裡。鄭澤運覺得,其實他們這些孤兒跟那些送來的舊玩具沒兩樣。

不時也會有領養的人過來看孩子,每當是那些時候,每個孩子都會穿上最漂亮的衣服,雖然都是舊衣服。孩子們就在那些大人面前裝模作樣,裝可愛、裝乖巧,好像愈會裝大人們喜愛的樣子就會得到愈高的分數,那麼就能離開這裡,然後就能活在大人的寵愛裡。

鄭澤運不會裝,他還是自己在一旁玩彈樽蓋、看螞蟻、畫著圖。身邊的孩子一個又一個被領去,然後又有些新的孩子,換來換去。

在孤兒院裡呆了幾年,鄭澤運被一對中年夫婦領養了,離開了孤兒院,來到了他們的家。鄭澤運都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被他們領養的,自己在一眾孤兒裡不算最漂亮、不算最聽話、不算最討好。

「澤運啊,每個人都有他們自己的優點和缺點,你只要做自己就好了。」婦人總是溫柔地說著然後摸摸鄭澤運的腦袋。「你覺得看地圖有趣嗎?」她從後抱起了拿著世界地圖看了好久的鄭澤運,讓他坐在自己的大腿上。鄭澤運看著紙上一個個填著不同顏色版塊,用力地點了頭。

「我們的國家在哪裡啊?」鄭澤運馬上在地圖上指出了W國,臉上還有甜甜的笑容,「我們澤運真是聰明呢。」

「怎麼你這麼喜歡畫畫?」車學淵坐在鄭澤運對面,看著鄭澤運在畫冊上畫畫已經畫了一小時,「你畫我看看。」鄭澤運換了一枝較高深度的鉛筆,在車學淵的書本上畫了一個黑黑的圓形,然後再多畫幾筆,一共六筆就完成了一個黑黑的火柴人。

看著車學淵生氣而吵吵鬧鬧的樣子,鄭澤運不禁笑了笑。叔叔和姨姨帶著鄭澤運來到這裡,過著不同於孤兒院裡的生活,還有認識車學淵…

上天總是看不慣美好的事情。鄭澤運剛高中畢業不久,一場車禍帶來了他養父母的性命。

餓了就吃,睏了就睡,鄭澤運的生活變得一團糟。當時車學淵剛開始在出版社工作,忙到沒辦法照顧鄭澤運。習慣是一種可怕的事,鄭澤運的放任及糟糕變成了習慣。

「餓了、睏了時的時候,就是我感覺活著的時候。」鄭澤運把那種感覺形容成身體裡有千百萬隻蟲在噬咬著自己的內臟。

車學淵覺得是糟透了,鄭澤運整個人糟糕透頂,就需要一點東西把鄭澤運的糟糕扭回去。養貓是車學淵提議的,他們到了保護流浪貓機構領養了一隻貓。被遺棄的貓咪放不下對人類的戒心,在鄭澤運懷裡掙扎個不停,兩名沒養過貓的人類手足無措地只好不停摸摸貓兒的腦袋想要安撫牠,也許是命定的,白色貓兒好像變聽話了。

「不如叫牠小白吧。」車學淵沒法忘記鄭澤運那興致勃勃的笑容。

車學淵知道李鴻賓和鄭澤運半同居,還有李鴻賓那隻叫「黑炭」的黑貓。他以為李鴻賓可以負上自己落下的照顧鄭澤運的責任。車學淵和鄭澤運的對話內容多了李鴻賓還有他的貓,車學淵都以為鄭澤運之後可以走上正軌。

鄭澤運想著,李鴻賓的東西還在自己家,那麼他最少也會過來一次吧。過了幾天,又過了幾天,好像不是自己想的那回事。

那麼,李鴻賓是不會再出現的了嗎?

現在兩隻貓走失了,自己還拿著李鴻賓剛親自送上的辭職信,車學淵突然好怕,好怕鄭澤運打回原形,一切又回到原點,又或是整個人崩塌了。

─10 新開始─

李鴻賓離開了已經有幾個月。

跟車學淵想像的不同,鄭澤運過得很好,改掉了以前放任隨性的生活模式,他的生活再次出現了規律。有新的編輯負責鄭澤運的作品,鄭澤運倒沒有刁難新的編輯。從新編輯的講法得知到,鄭澤運對新編輯的態度很冷淡。

鄭澤運說想推出單行本。車學淵想著鄭澤運靠著這年來的連載都攢了不少人氣還有一定的支持者,好像也可以推出單行本了。

又過了幾個月,在兒童雜誌裡的《白貓咪》連載還是繼續,同一時間鄭澤運忙著弄《白貓咪》單行本繪本。單行本和連載的內容有點兒不同,因為單行本不再針對兒童,所以加入了許多大人才能懂的故事。

就跟車學淵預計的一樣,單行本大賣,許多書局裡也能見到鄭澤運的繪本,甚至有些書店已經售罄了。

鄭澤運偷偷看了外面來了多少人,外面人山人海的,全都拿著自己的繪本,長長的人龍轉來轉去,讓鄭澤運有點暈眩。說實話,他沒有見過這麼多人。「緊張嗎?」車學淵微笑著站在鄭澤運背後跟他一起偷看,外面的人群讓他相當滿意。

車學淵的出版社參加了一年一度的書展,不僅是賣出版社的書,也舉行了作家的簽書會。鄭澤運作為人氣作家之一,車學淵當然也有邀請他,本以為不愛見人的鄭澤運不會拒絕他的邀請,但鄭澤運答應了。

鄭澤運沒有正式公開露過面,網絡上更不可能有他的資料或相片,許多讀者都好奇畫出這樣作品的作家會是怎樣的人,外面的人都是為了見鄭作家的盧山真面目。

簽書會正式開始,鄭澤運被工作人員帶到自己的座位上。人們的淡話聲和目光、手機拍攝的咔嚓聲、記者相機的鏡頭,一切都讓鄭澤運感到不安。他回頭看著身後不遠處的車學淵,他給自己比了個「OK」手勢,像是對自己說「加油」。

「兒子,把書本給鄭作家吧。」第一個讀者是個男人,他推推拿著繪本的兒子,讓他走向鄭澤運。鄭澤運本來就喜歡小孩子,看到小男孩,本來不安的感覺隨即消逝,對著男孩揮手打招呼。接過男孩的繪本,翻開第一頁,在上面留下了自己練習許久的簽名,然後合上書本還給男孩。「我的兒子很喜歡看你的繪本故事。」鄭澤運有點兒害羞的低下頭說了句謝謝。男人笑著抱起孩子,舉起了兒子的小手向鄭澤運揮了揮,「我們要走了,跟作家哥哥說再見吧。」

與讀者見面的感覺很微妙,感覺自己是做了什麼大事,才會有一群人想要與自己見面。

鄭澤運接下了下一位讀者的繪本,趕緊翻開了要簽名的那一版,都沒空跟讀者交流甚至是對個眼。因為簽書會的時間有限,而外面還有一大群人等著,所以得速戰速決,他都覺得自己變成了簽名機器。

讀者見到自己的第一句話不是「我很喜歡你的作品」而是「喔!是你!」,讓鄭澤運稍稍慢下了手腳,忙裡偷閒地抬頭看看是什麼人。

「你記不記得我,我是你常去的咖啡店的服務生。」韓相赫激動又興奮地指著鄭澤運,鄭澤運一開始不太記得對面這人有出現在自己的生活裡,不過聽他這樣一說好像又真的在家附近的那家咖啡店裡見過他。

鄭澤運剛好看到韓相赫後面的一個讀者不耐煩的模樣,又加快了動作,趕快完成簽名,然後說聲謝謝就把繪本還給韓相赫。

「下次請你喝咖啡吧。」韓相赫還沒說完,鄭澤運又接下了下個讀者的繪本,聆聽著讀者的讚賞和感謝。

韓相赫噘著嘴離開簽書會會場,打開鄭澤運簽名的那一版,鄭澤運的簽名跟他的畫一樣都有點可愛,簽名下寫了今天的日期,還有一行小字,「遲點再聊」。

最近常能在韓相赫工作的咖啡店裡看到鄭澤運的身影。他買了杯咖啡之後就會找個窗邊的座位畫畫,有時會看看窗外的事物。要是沒有客人的話,韓相赫就會偷懶,走去跟鄭澤運聊天,雖然都是自己在說話,對方沒怎麼給反應。

《白貓咪》的連載仍在做,桌子上是一張張奇奇和諾亞的旅行故事的畫稿。

「我喜歡奇奇和諾亞,牠們的友情很令人羡慕。」韓相赫雙手托著腮,微笑時眼睛也是月兒彎彎的。鄭澤運抬頭看一眼對面的人,「我不喜歡諾亞。」韓相赫不知該怎樣回應,剛好他的同事走過來跟他說要準備打烊了,「澤運哥,打烊之後我送你回去吧。」

韓相赫和鄭澤運走在黑夜裡無人的街上。冬天又來臨了,冷風近面吹來,冷空氣挑皮地鑽入衣服,親吻著怕冷的肌膚,讓鄭澤運冷得縮起了肩頭,李鴻賓在冬天裡總是讓自己圍一條圍巾才外出。

韓相赫拿掉自己頸上的圍巾,把圍巾圍到鄭澤運頸上,圍了幾卷,把他的脖子包包嚴嚴實實。鄭澤運望向還是笑咪咪的韓相赫,「你不冷嗎?」韓相赫搖搖頭,這讓鄭澤運覺得年輕力壯真好。

「哥你陪我去一個地方。」沒等鄭澤運答應,韓相赫就拉住他走起來。興奮的模樣就像是偶爾外出的狗狗,一旦外出就會跑在主人前面。韓相赫把人帶到了江邊,江邊的空氣似乎更冷,冷得鄭澤運下意識地握緊了拳頭。

「嗚哇,如果來這裡邊喝啤酒邊聊天,一定是棒極了,對吧,澤運哥?」韓相赫一回頭,以為在身後的鄭澤運不見了。再看遠一點的天梯底下,發現了鄭澤運正蹲著不知在幹什麼。韓相赫跑了過去,看到鄭澤運跟前有一個紙皮箱,箱裡面有一隻小狗。

鄭澤運摸摸小狗的腦袋,小狗高興得一直吐著舌頭,尾巴一直在搖。「哥你喜歡牠嗎?」鄭澤運抱起了小狗,小狗幾乎要撲上他,一直要舔他的臉,突然的親密舉動讓他差點嚇得跌坐到地上。被小狗「欺負」的人抬頭望向韓相赫,他的眼亮晶晶的,韓相赫都以為他的眼裡住了星星。像是不滿鄭澤運的注意力移開了,小狗的「欺負」行為又進了一級。

「你要養牠嗎?」顧著與小狗玩耍的鄭澤運只是「嗯」了一聲。「你有養過狗嗎?」對方搖頭。「要不我們一起養牠?」鄭澤運二話不說就說了句好,韓相赫掩不住自己的興奮,在他的想像裡可愛的鄭澤運跟可愛的小狗在一起玩的情景太過可愛。

韓相赫把一人一狗送回家,一路上鄭澤運都抱住小狗,韓相赫怕他會抱到手酸想要接過來抱,但對方卻執意要抱,生怕韓相赫會拐走他的小狗。

鄭澤運單手抱住小狗,另一隻手按下了家裡客廳的燈的開關。這是韓相赫第一次來到鄭澤運的家。他以為單身男人的家該是亂糟糟的,就像他住的宿舍房間,可以現實中鄭澤運的家又不是那麼一會事,這樣乾淨整淨的感覺跟鄭澤運十分相襯。

韓相赫在鄭澤運的家裡逛了一圈,牙刷、杯子…很多東西都成雙成對的,這讓人懷疑鄭澤運是不是獨居的。是跟人同居嗎?是戀人嗎?告訴自己該是想多了,也許也摻合一點安慰性質。

他還發現了一些貓咪的玩具,可是在他的家裡卻找不到一隻貓咪,「哥,你有養貓的嗎?」捕捉到鄭澤運微小的表情變化,韓相赫意識到自己問了不該問的問題,連忙的道歉並帶過話題。

「哥你想好小狗的名字了嗎?」

「阿黃。」小狗身上的確是金黃色的毛髮,叫阿黃也挺不錯的,韓相赫一邊摸摸鄭澤運懷裡的狗狗那小腦袋,一邊叫著牠的新名字。

阿黃舔著韓相赫的手作回應,「哥,我可以抱抱阿黃嗎?」得到鄭澤運的批准,韓相赫才敢從鄭澤運懷裡抱過小狗。嗚卒卒,韓相赫的手撓著小傢伙的下巴,阿黃你也喜歡澤運哥嗎?我也喜歡澤運哥呢,我們一起努力讓他也喜歡我們吧。

─11 禁忌─

在下班之後,車學淵去了鄭澤運的家找他。「汪汪﹗」一開門就有阿黃熱情地跑來迎接自己,一抱起小傢伙牠就要舔自己的臉。這似曾相識的感覺,讓他想起了小白,小白總是愛黏人又愛撒嬌,這感覺好令人懷念。

鄭澤運的家很整潔,他的家裡還有著屬於李鴻賓的東西,就像是牙刷、杯子、衣服,令車學淵都有了李鴻賓沒有離開過的錯覺。

但李鴻賓的確是離開了。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李鴻賓的話題成了禁忌。

說到那個人,鄭澤運就會一語不發,也沒有表情,進入自己的精神世界。

鄭澤運從車學淵那兒抱過阿黃,阿黃就在他的懷裡舒服地呆著,「學淵啊,找貓那邊有沒有什麼消息?」在兩隻貓兒不見了之後,車學淵在社交平台上發了讓人們幫忙找貓的貼子,雖然是有很多分享,但是回來的消息卻是零,隨著時間的沖淡,人們都忘了有這麼一回事發生過,忘了有人在等著他的貓兒回去。

車學淵不知該怎樣說,該如何說才會不傷人。他覺得是時候是放棄了,不能被牠們卡在這裡不能成長。

「澤運啊…牠們可能…」兩隻貓都走失了半年了,被寵慣的家貓跑在外頭能不能養活自己也成問題,而且區內又有不為人知的虐貓變態,車學淵對兩隻小傢伙的生存可能性並不樂觀。

似乎是預想到車學淵要說的話很殘酷,鄭澤運就率先堵住他的話,「牠們在等我們去找牠們呢,所以我們不能放棄的…」鄭澤運抱著阿黃,給阿黃摸摸頭,寵溺的眼裡是動物的倒影。車學淵幾乎都以為他抱著的是小白。

「澤運啊…你不要這樣…」

「牠們必須還活著的呢…」像是催眠的喃喃著,鄭澤運都聽不進車學淵的話。他再次把自己關進了堡壘,守備更是森嚴,在裡面,他是個偏執的國王。

其實鄭澤運活得一點也不好。

在工作的韓相赫會趁移動的時候偷偷看一下在窗邊畫畫的鄭澤運,一手拿著鉛筆,另一隻手托著腮看窗外,他的側臉,看一眼也能被治療。

把客人的咖啡送到桌子上,「客人請慢用。」完成了送咖啡的任務,韓相赫繞過去鄭澤運的位子,戳了一下他的髮旋。像預想的一樣鄭澤運會轉過頭來看自己,韓相赫就會惡作劇地微笑著。

鄭澤運只是看了一眼就繼續看著窗外。窗外的建築物都是一成不變的,變的就只有走來走去的路人。

韓相赫回去沖咖啡了,像合好時間般,客人突然多起來了,忙到不得了。

忙裡偷閒的看向那個靠窗的位置,鄭澤運仍在埋頭苦幹地畫畫,他的對面坐了一個男人。沒等韓相赫仔細看清楚那男人是誰,下一個客人又要點餐了。

鄭澤運總是會很專心地做一件事,除非是有什麼在打擾他,否則他也不會從自己的世界裡抽離。李鴻賓不知道這是鄭澤運的優點還是缺點,但這刻他能看著鄭澤運就坐在他的對面安靜地做著他喜歡的事,感覺就像回到了過去。

鄭澤運怕冷,但總是穿著單薄,李鴻賓總是怕他穿不夠,外出時得提他要多穿點才會換一件厚一點的外套。咖啡店裡很和暖,在冬天裡是個小天堂,所以鄭澤運把大衣和圍巾掛在椅背上。

也許是用者用力不當,木顏色筆的筆尖折斷了,在紙上造成了粗糙的筆痕,斷開的位置落下些許筆芯粉碎。鄭澤運拿起了削筆器削著顏色筆,機械地轉動筆桿,不用腦袋思考,所以鄭澤運可以仰首看看咖啡店裡掛在牆上的時鐘。

然後也順道看到了坐在自己對面的李鴻賓。

李鴻賓想了好久,當他和鄭澤運重遇的時候要說什麼,當鄭澤運抬頭看到自己的時候該要說什麼。

這刻他發現自己什麼也說不出口。

鄭澤運的第一反應是逃跑。他沒等李鴻賓行第一步棋子就把棋盤弄翻了。什麼也沒有拿走,起身就跑起來了。李鴻賓不知道這場躲貓貓遊戲是什麼時候開始的,想著鄭澤運穿得那麼單薄而外面又很冷,趕緊拿過鄭澤運掛在椅背上的大衣,跟在鄭澤運後面跑。

外面很冷,但跑起來的時候身體在發熱,外冷內熱只是讓鄭澤運感到難受。上一次跑起來的時候就是找貓那時,已經有好久沒有做過運動。強硬要僵硬的身體跑起來的後果大概就只有難受,跑兩步都開始要喘氣,肺部一吸一呼都隱隱作痛。

跑到馬路前面剛好是紅燈,趁著等待的時候喘息休養,眼還是盯著可能隨時會轉綠的交通燈。

看到鄭澤運停下來,李鴻賓不假思索地加速,一下子用大衣把人從後包起來,「為什麼跑?」鄭澤運自己披好了大衣,轉頭看了李鴻賓一眼,又想要跋腿就跑,李鴻賓玩膩了這場躲貓貓遊戲,眼明手快地抓住了鄭澤運的手,阻止了遊戲下半場的開始。

李鴻賓看不懂,鄭澤運眼裡是什麼樣的情感,是痛疼?是憤怒?是悲傷?

手腕突然是一陣痛疼,鄭澤運咬住自己的手腕,也許是吃驚,才會放開這隻捉到手的貓咪。李鴻賓一放開手,顧不上綠燈在閃,還剩幾秒又變回紅燈,鄭澤運跑到馬路對面。李鴻賓剛想追,紅燈又亮起了,鄭澤運的身影就消失在車來車往的馬路另一邊。

想起自己的東西還留在咖啡店裡,鄭澤運只好繞路回去。咖啡店裡的人潮已經過走了,店裡只有三幾個客人。剛才自己坐過的位置空空的,桌上乾乾淨淨沒有任何東西,鄭澤運舔一下乾燥的下唇,撩一下頭髮,呆站在那兒手足無措。

「哥,你的東西我幫你收好了。」背後響起韓相赫的聲音,轉過身就看到捧著自己東西的聲音主人,「你看看有沒有少了什麼。」接過他手上的東西,畫稿、顏色筆、圍巾,都齊了沒有少。

「你剛才不見了,東西還在座位上,我整個人嚇傻了。還好你沒事。」韓相赫安心地吐了口氣,拍拍自己心口,「你剛才是去哪了?」

「沒、沒去哪裡。」鄭澤運撒謊的時候總是容易看穿的,語調夾雜著委屈和不自然,說謊一點也不適合他。不過既然他說謊了,那麼就是不想要跟自己說。

「剛才坐你對面的人,你認識他嗎?」韓相赫直勾勾地盯著眼神閃縮的鄭澤運,「不認識。」

下班之後,金元植和李鴻賓在酒吧裡喝酒。

「我跟他見面了…他一見到我就跑掉了…」

「我以為他也會很想念我…」

李鴻賓喝了多少酒他自己也沒譜,像是程式一樣,往酒杯裡倒酒,喝光,重來。酒精落到肚裡就化成一道暖流,揮發成為醉意,讓人腦袋混混噩噩。他早就半趴在吧檯上,他的豬朋狗友金元植倒不怎麼在乎他喝成怎樣了,自顧自的眼神調戲著跟他對上眼的男人。

「金元植你說這是為什麼啊?」醉掉的人突然起來大力拍著旁邊風流的金元植,被點名的人只好拉下他的手,還是嘴賤地說著壞話,「誰叫你當初一聲不哼就走了。」

那時候,因為在S國當總裁的李大元遇上了交通意外入了醫院,一度昏迷。而一間企業不能群龍無首,亦不能讓權力外流,只好把李大元的弟弟即李鴻賓找回去掌舵。接手生意,本是文科生的李鴻賓去到S國就邊學習商業知識邊做生意,忙不交開。再加上那時候跟鄭澤運賭氣,一賭就半年了。

「那麼他是生氣了嗎?那麼他是討厭我了嗎?」金元植有時還看不慣他這個大學朋友,貴為現今首屈一指的X企業的堂堂副總裁,喝醉了就特別情緒化、特別煩人,現在要哭不哭的窩囊樣,看著就覺得丟人。

「對啊,就是生氣了,討厭你了。」金元植邊喝酒邊說著討人厭的話,但也激發起李鴻賓的決心。

「那麼我得去找他道歉。」爛醉的李鴻賓霍然站起來,這讓金元植吃了一驚。「喂,你醉成這樣還想要去哪裡?」沒管好友的勸阻,李鴻賓離開了座位,歪歪倒倒地走著。金元植剛起身想要追上要走的人,但手臂的拉扯讓他不得離開,「你的朋友終於走了,你可以陪我喝杯酒吧。」上一刻對上眼的男人拋著媚眼摟著金元植的手,金元植突然失了興致,看著這黏過來的男人就覺得噁心。

好不容易擺脫了那男人,金元植追出來酒吧門口,剛好看到在馬路上正在駕駛的出租車上是李鴻賓。瞬間腦袋頭疼讓他不禁扶著額頭,另一隻手扶著腰。

此刻心裡只能保祐他的朋友不會搞出什麼事來。

—12 分裂—

下車之後,來到了熟悉的小區。李鴻賓半張著眼看看四周,認清自己身處的位置,然後邁開了腳步。

寒風刺骨,讓人不禁縮起肩頭。陣陣冷風撲面,像要拍醒李鴻賓,甩甩沉重的腦袋,多得冷風李鴻賓有點清醒過來。

歪歪倒倒在長廊裡走著,走了記憶中大概的距離。雖然眼裡的影像都要分裂成三份,但仍然看到見那房號是記憶裡的號碼。身體賴著門,手握成拳頭在門上打了幾下,響著嚇人的聲音。信箱,鑰匙在信箱裡…手在牆在摸,就是摸不著信箱,這讓他有點兒著急,又在門上拍了幾下。

剛洗好澡從浴室出來的鄭澤運,毛巾披在頭上亂擦,懸在髮絲上的水珠四處亂濺。黑夜裡聽到有人拍門,這讓鄭澤運心裡發毛,提心吊膽。拍門聲強厲而凌亂,響了一會兒,又停止了。鄭澤運鼓起勇氣走近門邊,扭開門把,外面的人就要撲入來。

澤運也有三個…

李鴻賓一下子賴在鄭澤運身上,站也站不穩,好在有鄭澤運作為支撑。李鴻賓的腦袋在自己胸前蹭來蹭去,剛好鄭澤運穿的上衣領子較大,李鴻賓的頭髮在鎖骨上撓著癢癢的。他的獨有氣味包圍著自己,在那氣味裡有著妖艷的酒氣,讓鄭澤運有點不慣。

「汪!汪汪!」阿黃該是嗅到危險的氣味,向這個對牠來說是陌生的男人放聲吼叫。因為被欄子困住,所以沒法子去把那個陌生人咬住。不知那是什麼聲音,但很吵耳,李鴻賓皺著眉這樣地想,澤運啊我想要安靜一下。

想要掙脫,無奈對方要是嗅到掙扎的氣味就把人抱得愈緊,緊得讓人無法呼吸。

好香…就像那天聞到的奶香味。

「你醉了。」

掛在自己身上的人呆呆地打了個嗝,從食道湧上來的酒氣讓鄭澤運想要堵住鼻子。他推著鄭澤運想要移動,兩人踉蹌著腳步走到客廳,不知是哪隻腳不小心跘到哪隻腳,二人雙雙落地,李鴻賓被推倒在地上,後腦撞到了地面,露出了吃痛的表情咬著牙。

鄭澤運騎在李鴻賓身上,還好瞬間裡用手支撑著地面,才不至於整個人壓住李鴻賓或發生什麼突發事情。趁著李鴻賓仍然沉沒於痛楚裡,危機感讓鄭澤運意識到這是個逃跑的機會,想要從李鴻賓身上起來。

李鴻賓早著先機,一手把鄭澤運蠢蠢欲動的手拉住,一個翻身就把鄭澤運壓在身下,擠在他兩腿之間,扭轉了局勢,奪回了主導權。「嗚,李編輯…」這樣在堅硬地板上的一個翻身,讓鄭澤運骨頭也痛疼。李鴻賓一手按壓著他的肩頭,一手把他的腿提到腰間,讓人無法動彈。

「我已經不再是你的編輯了,叫我的名字。」

是狼,鄭澤運這樣形容著李鴻賓的眼神。

顧不上身下人的掙扎,附身就要擒住那雙思念許久的唇瓣,一碰上就忍不住要蹂躪。像磁石異性相吸的道理,鄭澤運的嘴唇對李鴻賓有極大的吸引力。想要狠狠地疼愛,吸啜、拉扯、撕咬,李鴻賓覺得怎樣也不夠。

酒意操控的腦袋不會適當用力,以致咬破了對方的嘴唇。被咬破的位置滲著血絲,泛起陣陣甜腥,嘴唇的摩擦與擠壓更是逗弄著痛感,同時又有滋潤的作用。

舌尖敲著鄭澤運的牙,要求著進入。早已無力反抗或抵抗的牙齒,被外來的舌頭輕易地撬開。對方的口腔裡是令人發醉的酒味,鄭澤運不喝酒,也沒喝過酒,李鴻賓灌著剩餘的酒精味道,苦澀的味道挑逗著敏感的味蕾,舌頭都要醉掉了。

舌頭在口腔裡掃蕩,像侵略般帶著霸道的味道。舌頭勾著舌頭,糾纏、纏繞,泛著令人臉紅的水聲。

甜蜜和痛苦相互交替,編織著快感。

李鴻賓把鄭澤運的腿提得更高,衣物纖維摩擦著,下體都幾乎要貼在一起,感受對方的灼熱。鄭澤運的手抓著地板,像想要捉住什麼,用力的手節骨發白。

一室滿是粗糙的呼吸聲。

儘管阿黃不停在吠叫,都當聽不到。

不知道他們親吻了多久,剛結束了在唇上的親吻,李鴻賓又在別的地方親吻,例如臉頰、眼角、鎖骨,不如說李鴻賓的唇不願意離開鄭澤運的皮膚,似是磁石般吸住了。就像隻大狗狗般,討著主人的喜愛,也讓鄭澤運身癢癢的、心癢癢的。

也許剛才的一連串行為對體力不佳的鄭澤運來說太過劇烈,以致心在亂動,胸部不住地起伏,嘴裡吐著自己也意識不到的嬌媚、甜膩氣息。

是門把扭開的聲音。

「李編輯…」扭著身子想要告訴身上人停止的意欲,卻被視為情趣般被忽視,肩膀再次被壓住。提著腿的手放開了鄭澤運的腳,移至鄭澤運衣服的下擺,卷起。小腹一帶的肌膚暴露在空氣中,冷空氣在上面輕彈著,李鴻賓高溫的手掌撫摸著肌膚,溫熱的觸感讓敏感的地方肆虐,讓人微微弓起了身子。

「鴻賓!」像是著迷般,聽不見其他的聲音,手掌移上,摸著藏在衣物底下的皮膚。

手裡的東西都嚇眼前這個景象嚇得跌落在地上,韓相赫三兩步就走到李鴻賓的身邊,抓起他的衣領,把硬賴著鄭澤運的人提到自己眼前,毫不猶豫就往李鴻賓的臉上就是一拳。

三個影子重疊起來,組合成為一個人,這是一個在記憶裡存在的男人,但瞬間又想不起他的名字。

被打了一拳,好像酒醒了。

「赫,別打他。」鄭澤運馬上從地上起來,捉緊韓相赫憤怒的拳頭。甩開了鄭澤運的手,把李鴻賓丟出鄭澤運的家,韓相赫覺得這是他最大的仁慈。

韓相赫看到了鄭澤運的嘴唇正冒著血絲。深呼吸了幾次,背對著鄭澤運站著,雙手扶著腰,對著牆壁吼叫了幾聲。

「汪嗚…」欄裡的小狗似是被大叫聲嚇到,趴在地上,尾巴垂下,低垂著眼。

鄭澤運把韓相赫丟在地上從東西拾起放到茶几上,然後坐在沙發上,像虛脫般,整個人都要陷入柔軟的沙發裡。

韓相韓嘆息著,然後坐在沙發上,與鄭澤運之間的距離都能放下一個人。手肘貼著沙發的手把,托著頭,指頭摩擦著乾燥的嘴唇。因為他跟鄭澤運說過他現在在唸大學,因為大學離自己家的距離很遠,所以在這較近大學的小區裡租了間房子,但這裡沒熟人,所以很寂寞。鄭澤運答應過他要是沒人陪他可以陪自己。因為想要跟鄭澤運一起吃夜宵,下班之後就趕過來了,那份興奮足以潤澤他的心靈。

「哥,你跟他接吻了吧?」

即使鄭澤運沒有回答,韓相赫也覺得自己是明知故問。

「那麼哥,我也可以跟你接吻吧?」韓相赫轉過身,一點一點的靠近著鄭澤運。

李鴻賓被丟出去之後,還沒有離開。在門後徘徊打轉,時而靠門站著,時而靠牆坐在地上。在門外,鄭澤運家裡的聲音一點也聽不到。這副潦倒又落寞的模樣實在難看,跟那一身西裝一點也不相襯。

鄭澤運緊閉著眼,抿緊了嘴巴,手抓著自己上衣下擺。

韓相赫坐回去剛才的位置,大笑著,這讓鄭澤運抓衣服的手更加用力。「哥,為什麼?」就像鄭澤運那樣坐著,韓相赫都想要自己陷進沙發裡,「是因為你喜歡他嗎?」

—13 後盾—

不知過了多久,韓相赫從鄭澤運的家裡出來,就看到李鴻賓坐在地上一副頹態,沒想到這傢伙還沒走還賴在這裡。沒想過理會這個頹廢的男人,雙手插在大衣衣袋裡,逕自離開。

「喂,要不要談一下?」韓相赫聽到只要頓了一下,但沒有打算回應,繼續邁著腳步。李鴻賓也沒管對方有沒有回應,廢勁地站了起來,跟著前面的腳步,離開了鄭澤運居住的大廈。

韓相赫跟鄭澤運是居住在同一個小區,所以很快就能回到自己居住從大廈。李鴻賓這條跟屁蟲跟著他都到了韓相赫居住大廈的樓下門口,要是不打開對話,李鴻賓就會一直跟著自己吧,這個想法讓韓相赫想要做個了斷。

「你想要怎樣?」

「你和澤運什麼關係?」在鄭澤運家外發呆的時候,李鴻賓想了許多,韓相赫這個咖啡店服務生跟鄭澤運是什麼關係,在他不在的時候他們做了什麼。韓相赫以鄭澤運的所有者的姿態出現趕走了自己,都已經是可以在那個家自出自入的關係了。赫,還親切地喊著對方名字。

但是想著想著,自己又憑什麼身份去妒忌,他又不是鄭澤運的誰,他們就親吻過幾次而已。

「這跟你沒有關係吧。」手握成了拳頭,韓相赫和鄭澤運之間,什麼關係也沒有。韓相赫是喜歡鄭澤運,但是在鄭澤運心裡可能韓相赫什麼也不是。韓相赫一點也不想要承認。

其實那天在咖啡店裡,自己是目睹了一切,鄭澤運逃跑似的離開了店子,而坐在他對面的是自己眼前的這個男人。韓相赫大概明白鄭澤運的腦袋在想什麼,因為太喜歡還有害怕對方最後還是會離開自己,所以自己先選擇離開對方。韓相赫不認為這是個明智的做法,所以他選擇了在對方還沒有離開之前,裝作什麼也不知道的呆在對方身邊,他總是樂觀地想著說不定有天對方會把自己看進眼裡。

天知道他很妒忌李鴻賓。

「那麼他這段時間過得好嗎?」

「他跟我在一起,過得很好。」也許是賭氣,這樣回答了李鴻賓的問題,韓相赫頭也不回地進入了大廈。鄭澤運表面上過得很風光,但其實心裡頭長了一朵黑色的玫瑰,韓相赫這天算是偷偷窺探了他的心。

啊,在一起了。

從西裝外套的衣袋裡拿出了煙盒和打火機,在菸盒裡拿出一根煙支叼在嘴裡,打火機點燃的火光搖曳著,像人心般搖擺不定。火光燃點了煙支的一端,煙頭徐徐地燃燒著、萎縮著。煙草的燃燒飄起圈圈白煙,飄起的煙緩緩上升和散開,最後消失在夜空裡。

鄭澤運還是會去咖啡店畫畫。

他總是看著窗外,像隻被困在鳥籠裡的雀鳥,渴望著在外而世界生活闖蕩的自由,又像想念著某些事物想到出神。

下雪了,窗外有白色點點緩緩飄落,最終落在地上舖成白色的地毯。人們都穿得厚厚的,都想要把臉藏在圍巾下,只露出眼睛,怕是寒風鑽到脖子。穿著臃腫的小孩興奮地在雪地上跳彈,這對他們來說可能是有趣新奇的事物。

像被雪景吸引了的鄭澤運張大了眼睛盯著窗外,那雙眸子就像那些外面的小孩一樣,帶著童真、興奮及好奇。放下了手中的顏色筆,沒有穿上搭在椅背上的大衣就走出店外。

冷空氣肆意地親吻著鄭澤運的肌膚,咖啡店裡和外面的溫度有顯著的差異。這讓穿不夠的人微微發抖,但不壞他的心情。伸出手,雪花似鵝毛般徐徐飄下,停在掌心,被手的微溫溫熱著,最後化開。

突然肩上重了一分,是自己的大衣披在肩上,回頭一看就是穿著毛衣還有咖啡店圍裙的韓相赫。韓相赫覺得這種感覺還有鄭澤運的反應都似曾相識,每次戳鄭澤運腦袋還是髮旋,他也總是回過頭看自己,眼裡除了是呆滯還有另一個人的倒影。

「外面冷,快穿上,別在外面呆太久。」韓相赫撓撓頭又摸摸鼻子,怎麼說也有種尷尬,自從上次在鄭澤運家裡遇到李鴻賓開始。

都不知道鄭澤運有沒有聽到自己的話,只是穿上了大衣,然後蹲了下來,沒有戴手套的手抓起了地上的雪,開始做一個雪球。

韓相赫以為他說完之後鄭澤運就會乖乖跟自己回去店裡,但是事與願違。他就站在鄭澤運身旁,看他在做雪球。他穿得不多,雙手插在褲袋裡,半縮著肩膀身體都要凍到僵硬。

鄭澤運做了一個巴掌大的雪球,然後又做了另一個小一點的雪球,把小一點的那個放在大的那個之上,做了一個小雪人。之後他又做了另一個雪人,放在本來的雪人的旁邊。

他得意地看著自己的傑作,臉上泛起淡淡的笑意。

再次踏入這間辦公室,李鴻賓的感覺很微妙,上一次來的時候他還是這裡的員工,現在這次來他卻是另一個身份。過了幾個月,李宰煥還是坐在原來的位子埋頭苦幹。也許是聽到從門口傳來不合時宜的腳步聲,發覺好像有人大駕光臨這個部門就抬頭看看。好久沒見的李鴻賓突然穿著整齊西服出現在公司裡,身後還有幾個類似是下屬的人,不是辭職了嗎怎麼還回來?李宰煥看著這個架勢只能目瞪口呆。

李鴻賓有留意到李宰煥的八卦好奇樣子,但他回來的目的不是敘舊。走入了車學淵的辦公室,揮揮手讓下屬不要進來。李鴻賓關好門,走過去坐在沙發上,「你好,車編輯。」窗子那邊的車學淵背對著他,拿起了小盆栽欣賞。剛剛給盆栽澆過水,葉子上是透明的水珠,指頭彈一下青葉就能讓水珠跳動。

「恭喜你成為了X企業的副總裁啊。不知親臨這裡是所為何事?」車學淵把手上的盆栽放回原位,拉上了辦公室的窗簾,隔開外面下屬們的好奇視線,形成車學淵和李鴻賓兩人的單獨空間,以免一會兒車學淵忍不住要大打出手會被下屬見到。

「我過來是為了收購你們出版社的事。」車學淵一把抓過了李鴻賓的衣領,「你到底要玩什麼把戲?」

「別把人看得這麼壞心眼。」李鴻賓輕拍車學淵的手,示意讓他放手,「被我們企業收購的話,出版社仍然可以像現在這樣運作,還有我們企業作靠山,有更多資源協助日後發展不是件好事嗎?」

車學淵放開了手,「別說這些客套說話,說你真正的想法。」

「我想…在背後支持澤運。」作為一個作者,最大的支持該是讓他做想做的書,然後讓很多人喜愛自己的作品。在出版、宣傳,各方面都需要金錢,要是出版社背後有強大的經濟後盾,這是個極大的好處。

「你真是個奇怪的人。收購的事我再考慮一下吧,遲點再給你答覆。」收購的話題完結,代表著李鴻賓沒有理由坐在自己的辦公室裡,車學淵走回去自己的書桌開始工作,拿起了文稿開始尋找錯別字。

李鴻賓還沒有離開,車學淵是最清楚鄭澤運的人,他有好多好多事想要問車學淵,「他是不是過得很好?」

被這個冷不丁防的問題嚇到,車學淵剛拿起的紙張隨著他放手而墜下,沒有釘裝的文稿就散落一地。「是,他過得很好,你不要破壞他的好日子。」

他說謊了。他不知道這個謊言是否正確,但這確是善意的謊言。李鴻賓這次回來,可能又會對鄭澤運造成傷害,這個結果他不想要看見。

「他不是你的玩具娃娃,喜歡就抱著,不喜歡就丟掉。」

李鴻賓站在街角,在不遠處看著坐在咖啡店窗邊位置的鄭澤運,他就單手托著腦袋,另一隻手拿著筆,定定的像個雕塑。店外邊有個小小的雪人,就像他們上年一起做的那個。忘不了上年冬天裡,那一抹看到飄雪就興奮不已的一身影,雖然不顯露得張揚,但也能看透他躍動的心情。他赤著手,抓起一把雪就捏成雪球,然後做了個雪人。回頭看到了自己,靜靜地又做了一個雪人。

「手不冷嗎?」也許是有點明知故問,李鴻賓握著了鄭澤運的手,兩雙在寒冬裡冷透了的手在摩擦裡產生了點點暖意。李鴻賓往他倆像冰條一樣的手吹著熱氣,吐出身體的熱空氣在冷空氣染成了白色,鄭澤運就睜著好奇的眼盯著白煙。

韓相赫把一杯咖啡放到鄭澤運面前,咖啡冒著熱氣,也許是靈敏的鼻子聞到喜歡的咖啡香氣就轉過頭看著香味來源,他雙手捧著熱咖啡,想著那杯熱咖啡會溫暖著他的雙手。

李鴻賓把雙手插入自己大衣衣袋裡,悄悄地轉身離開了鄭澤運看不到的街角。

—14 白貓咪—

諾亞和奇奇來到了一個新的市鎮

遇到了熱心的麵包店東主

他聽到他們兩隻貓咪一起到處冒險的故事

就收留了這兩個流浪的旅人

剛好這戶人家過幾天就要舉辦婚禮

他們的小女兒鈴蘭要出嫁了

嫁給一個鄰國的商人

兩隻貓咪也被邀請出席婚禮

見證這個美好的時刻

婚禮會場有很多人

有他們的親戚、朋友、鎮上的人

我的青梅竹馬是個裁縫

這是他親手做的

新娘向諾亞和奇奇炫耀著

她身穿的婚紗

滿載青梅竹馬的祝福和愛意

洋溢著幸福的微笑

但下一刻卻苦著臉

我們吵架了

高爾和鈴蘭是鎮上出了名的好朋友

但最近卻總是在吵架

小的也吵 大的也吵

現在更是冷戰了

我願意

許下浪漫的諾言

交換戒指

宣告兩人正式以夫婦相稱

在這個普天同慶的日子裡

每個人都掛著幸福快樂的笑容

還有個例外

諾亞在禮堂後面找到了高爾

婚禮完結了就不見了高爾的身影

高爾的表情跟其他賓客的鮮明表情南轅北轍

你不開心嗎?

青梅竹馬出嫁

我該是很高興的

但一想到她之後就要搬到丈夫所住的國家

就怎樣也高興不起來

在她的丈夫出現之前

高爾和鈴蘭就一直在一起

高爾會做衣服給鈴蘭

鈴蘭會做麵包給高爾

他們是玩伴、是知己、是心靈伴侶

他們的大半段人生都與對方一起渡過

就在這年的春天

那個商人來到了這個國家這個鎮子行商

介入了高爾和鈴蘭的世界

現在

完了

鈴蘭要去找她下半生的幸福了

現在

要送走她了

然後是一次又一次地吵架

在不知不覺間漸行漸遠

諾亞把高爾拉到新娘面前

高爾來到鈴蘭面前還是哭喪著臉

諾亞一把推高爾到鈴蘭跟前

馬上找你喜歡的人

給她一個熱情的擁抱

然後告訴她

你很喜歡她

希望她得到幸福

在把高爾帶到鈴蘭面前的之前

諾亞這樣對高爾說

好好跟她道別

不然你會後悔的

高爾和鈴蘭抱在一起

兩人嘩啦嘩啦地哭著

像下起了暴雨般

他們都深深愛著對方

諾亞找到了在吃茶點的奇奇

不管諾亞的口裡塞滿了食物

諾亞一把抱住了奇奇

我重要的人啊

希望你會得到幸福

—15 重要的人—

車學淵答應了李鴻賓收購出版社的事,在公在私,也許這是個不錯的決定。

自從上次李鴻賓幾乎酒後亂性,鄭澤運有好一陣子也沒見過李鴻賓了。聽車學淵說,李鴻賓收購了他的出版社,然後又回了S國當X企業的副總裁。

李鴻賓還是要離開,鄭澤運低下頭繼續畫著在他的繪本裡活著的兩隻貓咪。在故事裡面,兩隻貓咪總是相親相愛,沒有爭吵,讓人羡慕。

李鴻賓回去了S國,去了醫院探望他的兄長李大元。嫂子坐在病床旁邊,用濕巾給躺在病床上的李大元擦擦身子。他的老哥就躺在床上,一動也不動,閉著眼的樣子告訴人他只是睡著了。

李大元經歷了一場嚴重的交通意外,撞傷了頭部,至今仍是昏迷。醫生告訴他們現今情況尚算樂觀,說不定過幾天就能醒來。當初送入急症室的時候,他渾身是血,載著氧氣罩,推著病床的醫護人員都一臉著急,半跑著的把床推入急症室。不用說也能知道當時情況有多著急,都不知嫂子當時流了多少淚。現在情況好轉,嫂子也才稍稍放心下來。

之前跟李大元沒怎麼見過面,上次見面也是幾年前的事了,是這次父親把李鴻賓找回來,這才見一次面,還是對方昏迷的時候。

畢竟是長子,李大元自小就被當成企業的繼承人,無論是什麼方面也是個模範生。李鴻賓喜歡書本,跑去唸文科,父親想著有個乖乖聽話的李大元,也沒怎麼阻止他去唸文科。小時候,李大元也總是捱著苦頭,李鴻賓在他這個擋箭牌下生活尚算無憂無慮、自在快活。

看著兄長躺臥床上,臉上都有歲月歷練的痕跡,哥啊你就趁這段時間歇一會吧。

「媽媽!」一個小男孩一手拿著圖書,打開了病房的門,張開雙手,撲向嫂子要擁抱。他個子還小,只有他的母親半身高,抱著母親的模樣像是抱住了大樹。

「醫院裡不准大聲說話啊。」對於孩子突然的舉動,雖然是有點兒違反醫院的規矩,但嫂子的笑容掩不住她興奮又激動的心情,「怎麼了?」

孩子放開了他的母親,拿起了他手上的圖書,翻開了其中一頁,小手指著圖書上的文字,「書上說,要給喜歡的人抱抱,然後跟他說我喜歡你。媽媽,我喜歡你。等爸爸起來之後,我也要跟他抱抱!」

嫂子溫柔地摸著孩子的腦袋,笑容像是炫耀著她的家庭幸福,這讓李鴻賓有點兒羡慕。家人總是讓他早點成家立室,也許成家的好處就是擁有溫暖的家庭幸福。

「小正,能不能給圖書我看看?」圖書上的畫畫、風格,都很熟悉。小孩子放開了他的母親,屁顫顫的拿著圖書走來李鴻賓面前,雙手遞上了圖書。

書的封面是一黑一白的兩隻貓咪。

裡面是鄭澤運的畫和文字。

李鴻賓幾乎是丟下了企業的事務就坐上了飛機到W國,說了遲點回來再做。下機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太陽都要跑到地球的另一面,緩緩地沉末在地平線。在機場外招手喚來了一輛計程車,登上了車子後座就趕快讓司機出發,現在他只想盡快到鄭澤運身邊。

來到鄭澤運居住的小區時,已經是夜晚了,想著咖啡店應該已打烊了就直接到鄭澤運的家。站在鄭澤運的家門外,從信箱裡拿出了鑰匙,鄭澤運的老習慣還是令人不安,把鑰匙插入門把的鎖,第一次感覺自己這一連串動作有夠不利落的。一打開門就是小狗警戒性的吠叫,不管那吵耳的叫聲,也不管現在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的鄭澤運露出了慌張的神色,李鴻賓直搗黃龍般走入客廳把陷在沙發裡的人一把扯起,抱入自己的懷裡。

這傢伙還是穿著單薄,還好有開暖氣。李鴻賓打開了自己的大衣,讓鄭澤運納入自己的大衣裡,分享著體溫和大衣裡的和暖。

「你怎麼來了?」鄭澤運在李鴻賓的懷裡找了個舒服的位置,腦袋擱在李鴻賓的頸間,鬢髮擦過李鴻賓的耳朵,讓人癢癢的。

「聽到你呼喚我的聲音,所以我來了。」

「不管你是不是跟那男人在一起,我也想要跟你說我喜歡你,還有我想你能幸福。」李鴻賓都幾乎覺得自己是瘋了的奮不顧身向鄭澤運告白,這輩子他還是第一次。本來以為他可以悄悄地躲在一旁看鄭澤運跟別人在一起,但他卻瘋狂想要向鄭澤運表白,這矛盾的想法。

「我沒有跟別人在一起,我一直在等你,你怎麼一直不找我?」感覺對方把自己圈得更緊,鄭澤運閉上了眼,鼻息裡是李鴻賓的氣味,像記憶裡的一樣,一樣的洗髮精氣味還有沐浴露氣味。

「我怕我會忍不住想要回來跟你見面,以後都不要分開了。」想起了鄭澤運第一句對自己說的話是「我不慣你」,接下來的日子,李鴻賓要讓鄭澤運再次習慣自己的存在。

「你要做我心裡最特別、最重要的人嗎?」

李鴻賓告訴了鄭澤運這大半年裡發生的事,鄭澤運告訴了李鴻賓兩隻貓咪走失了的事。

李鴻賓和鄭澤運肩並肩地窩在沙發裡,李鴻賓膝上是趴著的阿黃。阿黃乖巧的趴著,低垂著耳朵和眼睛,感覺有點兒無辜。阿黃和李鴻賓算是停戰了,如今跟把李鴻賓的大腿當成地盤,也算是對李鴻賓認可了吧。

鄭澤運靠著李鴻賓的肩,指頭在李鴻賓腿上的阿黃頭上劃圈,就像李鴻賓的手在自己髮旋位置劃圓和把玩周邊的軟髮。

「小白和黑炭一定會回來的。」

就像李鴻賓所說的一樣,過了幾個幾天,小白和黑炭出現在鄭澤運的家裡。那天李鴻賓和鄭澤運外出買點菜,回家一打開門除了阿黃雀躍的吠叫,還有兩道令人掛念的貓叫。

也許是兩個人類大意的又忘了關門就外出又或是窗子忘了關上,不管怎樣,兩隻貓咪都回來了。鄭澤運一手就丟了手上的袋子,快步上前就抱起兩隻貓咪,都顧不上兩隻貓兒在外面混得髒兮兮的。

牠們一定是像奇奇和諾亞一樣,經歷了十分精采的冒險旅程。

韓相赫跟鄭澤運見面了。

從鄭澤運懷裡抱過阿黃,並接過裝滿屬於阿黃的玩具、用物、食物的袋子,「哥,你真的很殘忍呢。」

「對不起。」

「但我還是希望你能幸福。」

李大元醒來了,李鴻賓就撒手不管企業的事。用了之前趁父親死命找自己回去管理事業時所爭取的條件,李鴻賓終身不娶。李鴻賓回去了出版社當鄭澤運的編輯,跟鄭澤運開始了同居生活,像是回到了那時候,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似的。

鄭澤運在茶几那兒畫繪本故事,《白貓咪》的故事完結了其中一個章節,又要揭開冒險故事新的一章。李鴻賓坐在茶几的另一邊,單手托頭看對面的鄭澤運低頭工作。午後的陽光柔和的,曬在鄭澤運臉上,投下溫柔可愛的灰影。鄭澤運的畫風有點不同了,用色偏向暖色系,看了就有種輕鬆愉快的感覺,像要被治癒般。

兩隻貓咪不識相般跳上了鄭澤運的大腿上,打斷了他的工作。他給兩隻想要得到注意的貓兒摸摸頭,然後又被開著的電視播著的卡通片奪去了注意力。

李鴻賓給鄭澤運腿上的兩隻貓咪餵了點貓糧,也給鄭澤運餵了一顆牛奶味糖果。吃了糖果的人把視線從電視上移到餵食者。

嘴唇貼上鄭澤運嬌嫩的唇瓣,憐愛地吸吮著兩唇,很柔軟,是令人想要接吻的唇型。舌尖鑽過無抵抗力的雙唇,撬開鬆懈的貝齒,微微打開的嘴巴溢出一陣糖果的奶香。

鄭澤運握住了拳頭,拳頭軟綿綿地捶在李鴻賓肩上像是要喊停。李鴻賓也不強求,放過了到手的小貓。鄭澤運一下子背對著李鴻賓坐,兩隻貓咪識相地跳開了到別處玩。李鴻賓戳戳眼前的髮旋,「怎麼了,害羞嗎?」指頭撩著鄭澤運的頭髮,「那時候不是很熱情的嗎?」

上一秒還背對著自己的人,這一秒裡就轉過身,雙手捧著李鴻賓的腦袋來個熱吻。兩條舌頭糾纏著,圓形的糖果因應著親吻轉換角度而在兩人口腔裡滾來滾去,令兩人嘴裡都染上同樣的甜膩。

兩隻貓咪跑到了房間裡玩,客廳兩個人類牠們都沒眼看了,眼不見為淨,喵。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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