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EO//豆運 養貓的男人(16)
- RA
- Feb 16, 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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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桌上放了一台筆記本電腦,正開著視像通話,李鴻賓的身影就轉化成一點點像素,就像拼圖一樣在螢幕上拼湊出來,他的聲音亦電子化了,帶著點點滯留的時間由電腦內置的喇叭傳出來。
鄭澤運一手托著腮幫子,一手握著咖啡杯的杯耳,最近的晚上,他和李鴻賓都會各自坐在家裡餐桌的邊上,桌子上擺著電腦、開著視像通話,就像昔日同居生活般面對面的進餐,結束晚餐後仍有空便繼續聊,或是放著電腦在桌上然後各自各的做事。
眼前這像A4紙大的電腦就成了連接了兩個城市的小小窗口,鄭澤運不禁讚嘆現今科技發達,幫助不少分隔兩地的情侶溝通。
身處於另一個城市的李鴻賓的旁邊也放了杯水,一直交代著今日發生的大大小小讓他有點兒口乾,便拿起水杯淺淺喝了一口,然後又繼續娓娓道來,「今天又來了個新的實習生。」
「男的女的?」在問題衝出口後鄭澤運才發現自己敏感了,但的確在出現了朴慧娜那樣的人物以後他亦不得不敏感,誰讓他的情人是個不會拒絕的好好先生。
鄭澤運的猜忌讓李鴻賓忍俊不禁,「你放心吧,是男的。」
李鴻賓的笑聲欠揍得讓鄭澤運幾乎想要關掉視像通話,「我要工作了。」他離開位置,拿了幾份公司帶來的文件才返回座位,開始低頭翻看著文件。「那我也開始工作了。」李鴻賓也拿了一份文件回來,見鄭澤運旁邊放著咖啡杯,已不知道他逃離了自己的管束後盡情喝了多少咖啡,「別喝太多咖啡。」不知鄭澤運有否把李鴻賓的溫馨囑吩聽進去,哼了一下回答,下一秒又拿起了旁邊的杯子喝了一口咖啡。
就這樣,各自工作到疲倦,鄭澤運有時會想要偷懶休息一會兒而趴在桌上,枕著手臂閉目養神,然後過了兩、三分鐘又迷迷糊糊起來繼續看文件,再工作了一會兒,又熬不住再次休息。這樣來來回回的循環裡,他就會在某次的休息裡,漸漸地入睡。
李鴻賓隔了十多分鐘再看螢幕,裡面的人仍然維持著趴著的姿勢沒有起來,大概是真的睡著了吧。他沒好氣地嘆息,要睡的話,最少也到床上睡吧。要是自己就在他的身邊,早就勸他別再工作了,然後抱他到床上,在他的額上留下一吻,哄他入睡。
另一個城市的平均呼吸聲傳到了李鴻賓所在的城市,偶爾會因為過份的疲勞而打呼,那些呼嚕也可愛得過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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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管的工作和壓力比想像中還要沉重,還有生活的重擔,成了一塊大石壓在鄭澤運的背上。
胃部偶爾會犯毛病,搬到這個城市之後情況好像嚴重了,那鄭澤運本來都幾乎忘了的胃痛,都怪李鴻賓把自己照顧得太好了。連續幾天已有胃痛光臨,但今天的痛更是厲害。
腹部一陣鈍痛,就似是有人狠狠地捏著他的胃,後背更是一陣涼一陣熱,眼睛緊盯著桌上文件,紙上的黑字卻分散而不能聚焦,手機上顯示著來自李鴻賓的新訊息也似是遇水化開的字,糊成一片。瞄一眼檯上的時鐘,離下班還有數分鐘,只要最熬一會兒就可以回家休息了。可是腦袋一陣麻痺,使他連曲著背坐著也無力,倒在桌上發不了力。
身體算是倒下了,但意識還算清醒,那就似是意識被困在一個無法動彈的軀殻裡。「都讓你別喝那麼多咖啡。」如果李鴻賓在的話,定會囉嗦好一會兒。
醒來的時候,已是過了若半小時,已經過了下班時間。外面的辦公室開亮著燈,可是大部份同事都離開了。他費力地撐起身子,把東西收進公事包,自己也得回家去了。
就似無骨的生物,從辦公室到升降機再到大堂,他也一直依附著什麼去行走。他甩甩頭,嘗試讓自己清醒一點、腳步踏實一點,推開大門,走出大廈。沒走了幾步,又扶著玻璃外牆深呼吸了好幾下,一手捂住腹部,強行鎮定下發痛的胃部,最少也平伏顫抖的心,這才邁出步伐。可是走了幾步,腿又開始發軟了,實在受不住便原地蹲下,兩手抱著肚子想要縮成一團。
「澤運,你怎麼了?」迷糊之間被扶了起來,那就似是被天使打救一樣,「來,我扶你到一邊坐下。」被一個男人掖著到附近公園的長椅坐下,其實腳沒能使上力氣,幾乎是被拎起一樣。他稍稍抬頭,看到的是金元植,啊,只是金元植。
「怎麼了?胃痛嗎?」鄭澤運躲躲避避還是在這個節骨眼上躲不過他的溫柔,敵不過孤獨身處於這個城市的寂寞。他一直捂著肚子也不好說話,點頭已是費了他好大力氣,「我去買點藥,你在這裡等我。」
鄭澤運以為自己做得已夠明顯了,拒絕了好幾次金元植的邀約,也幾乎是拒絕了金元植這個人。但金元植又怎會不知道他的心思,被拒絕又怎樣,熱臉貼冷屁股又怎樣,可他就是好想見鄭澤運。
他跑到了便利店,又買水又買藥,跑回去公園只見鄭澤運捂肚彎腰似是對摺起來了,便急急忙忙跑到他的身邊坐下。扶起鄭澤運讓他靠著自己,臉色發青、嘴唇泛白,病怏怏的讓人心疼,怎麼這傢伙總是生病,「來,吃藥了。」
扭開水樽的蓋子,「張口。」鄭澤運乖乖微微張開了乾燥的嘴唇,金元植生怕自己倒得太快害人嗆到,便緩緩把水倒進他的口裡我。把兩顆藥丸塞到鄭澤運手心,他抬手擰眉把藥丸吞掉又趕緊給餵水,見他慢慢一下一下滾動著喉結才放心一點。
「來,我送你回家。」金元植攙扶著鄭澤運到馬路邊截了一輛計程車,兩人坐上了車廂後座,報上了地址,司機便駕著車子開往鄭澤運的家。
也許是心理作用,胃藥在肚子裡分解開,藥效都漸漸浮面,鄭澤運感覺好多了,最少那強烈的鈍痛已變歛起來了。「這藥要每隔四小時就吃一遍⋯⋯」金元植拿著剛買的胃藥,仔細讀著包裝上的注意事項。
「謝謝你,元植,每次也能及時出現給我幫助。」鄭澤運的聲音還是軟軟的,染著些微胃痛餘下的無力。上次下雨剛好出現,這次鄭澤運快要暈倒也出現了,金元植沒想過光是等鄭澤運下班也會觸發不同拯救鄭澤運的情節,「天注定的吧⋯⋯」緣份這一詞是挺浪漫的,就連硬生生捏造出來的緣份也披有光亮麗的外表,這就是金元植的機會,而機會是要自己爭取的。
鄭澤運沒有說話,只是閉著眼也不知有否睡著。窗外夕陽把天空都染成橘紅,天邊瀉下來的色彩灑在鄭澤運的半張臉上,隨著車子跑過馬路而迅速流動,就像金元植內心裡橙紅的悸動,雀躍地奔跑著。
金元植看進司機頭上的後視鏡,借著小鏡子偷偷觀察著坐在旁邊的人。內心的激動漲大得快使心臟爆炸,讓他掩蓋過剛才從鄭澤運口中聽到的「可是」,遮過那話句所帶來的不安。
他們下車以後,金元植還順道到附近買了碗粥,「今晚就吃粥當晚餐吧。」
回到家裡,鄭澤運總算是精神回來了。他坐在餐桌邊上,打開了剛才買的熱粥,用附上的膠勺攪著粥,讓它快點變涼。金元植說餓了,便走進廚房要煮泡麵。「澤運,碗子放在哪?」金元植的聲音從廚房裡傳來,夾著打開櫃子又開上反反覆覆的聲音,鄭澤運還沒回答,他又說:「找到了。」
「下班了嗎?」鄭澤運讀著來自李鴻賓的新訊息,那已是一個小時前發來的,剛好就是他的下班時間。雖然已過了一小時,他還是回覆了短信,「剛下班了。」一說謊言蓋著一個謊言,世界上沒有一個完美的謊話,只能用數個謊言湊在一起盡量完謊,「留在公司裡做完剩下的一點點部份才走。」
「回家後我們視像通話吧。」鄭澤運算算時間,自己吃完粥、送吃飽的金元植離開,應該剛好就是自己從公司回來的時間吧,「嗯,好的。」
金元植小心翼翼地捧著熱騰騰的泡麵坐到鄭澤運的對面,見他把本來螢幕朝天的手機反轉了,剛剛該是跟他那身處於另一個城市的情人發短訊了吧。金元植低頭把一束麵粉送進自己口裡,卻因為燙到舌頭又吐了出來,連帶著幾聲尷尬的咳嗽,摸摸自己的臉,該是羞得又紅又熱了。
鄭澤運只是了句「小心燙」便繼續若無其事地吃粥,若不說話的話,一室只剩下進餐的聲音,卻一點也不舒暢,他想要找點話題,但他不似是金元植一樣博學多才、見識廣博,經過了再三思量,他才緩緩吐出,「元植不用陪女友嗎?」
「你知道我沒女友的。」金元植苦笑著,可是鄭澤運卻一直低頭吃粥,他也不好意思便也低頭吃麵。他知道鄭澤運有許多想要問,但他得很小心去處理和回答,免得對方發現所有問題的答案都是指向鄭澤運他自己。
在鄭澤運與李鴻賓分手之前,金元植是不可以被發現自己的心意,若被發現的話,便不能在他的身邊苟活,就連朋友的關係也會被剪斷。
「怎麼不找一個,應該有很多人會喜歡你。」人們都說金元植是人生贏家,可是喜歡了不該喜歡的人,這事是完美男人唯一不完美的地方,「可沒你說的那麼容易。」大概是舌頭麻了,香辣的麵條也頓時變得乏味,「得要他喜歡我,而我也喜歡他。兩情相悅,太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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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把金元植送出門口,一直開著的筆記本電腦就響起了要求視像通話的鈴聲,鄭澤運又急急忙忙把電腦放在桌上,並打開了視像通話,另一邊廂的李鴻賓微笑著揮手打招呼,可他卻此時覺得連揮手微笑也覺勉強,他把這歸疚到藥物所帶來的疲倦感。
鄭澤運托著腦袋聆聽李鴻賓分享的大小事,手一直支著腦袋間中哼聲應和對方的話,最後在李鴻賓離開去喝水時,手再也無力去支撐沉沉的腦袋,頭枕著手臂就跌入了睡鄉。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腹痛驚醒了他,就像有人使勁在踢他的肚子,使他連腳趾也蜷縮起來。他兩手捂著肚子,張口無意識就是一聲哀怨的呻吟。
「澤運?」一聲吟叫足以引起李鴻賓的注意,只見螢幕另一面的李鴻賓繃緊著臉,「你臉色看起來不太好,不舒服嗎?」他扶著桌子起來,離開了鏡頭所錄的範圍,每一個咬字都用力得很,希望這能顯得一點也不虛弱,「沒有,我很好。」拖著室內鞋劃出抑壓的痕跡,行屍走肉地躲進了廚房。
他倒了杯溫水,仰首就喝了大半杯,但暖水並沒有緩和一點腹痛。從櫃子裡拿出了胃藥,倒了兩顆到掌心便抬手強吞了藥丸。藥效不會一下子就浮現,在藥物生效前,他只能坐在地上,背靠著櫥櫃,雙手捂著肚子,咬著牙免得發出半點認輸的聲音。
「澤運?你是不是又犯胃痛了?」
即使在廚房裡,他也能聽到電腦傳出的聲音,李鴻賓正大聲地喊著自己的名字。但他不想回去電腦面前,怕是面對承認所有來的後果。是的,是胃痛,那又怎樣、那又怎樣?吃什麼藥也不會好似的,最好的藥就是李鴻賓的擁抱,可是這種藥特別的昂貴,一時三刻也掏不出錢來買下。
不知該用什麼臉貌去面對李鴻賓,在他面前淚流滿面說著自己的痛,而寂寞更是雪上加霜,卻又忍不住怨恨,為什麼在身邊的不是李鴻賓。可是這些都不是太任性了嗎,這僅是徒加兩人的負擔。
「澤運?澤運﹗」沒有看到鄭澤運出現在視窗畫面裡,李鴻賓一直焦急地喊著。鄭澤運體弱多病,轉季時容易得感冒、工作壓力大時又會胃痛,沒有人照顧他,大概就會獨自一人躲起來熬著痛疼。
知道戀人是處於痛疼之中,那是捧在手心怕受風吹雨打、捨不得受半點傷害的寶物,可是卻因為距離而什麼也做不了;甚至鏡頭的局限使他無法得知鄭澤運正躲在哪個角落,只讓他知道四方框裡的家沒有鄭澤運,只有他坐過的椅子,那都是令人無力的事。
所有的喜怒哀樂,其實,穿過了電腦螢幕,李鴻賓能分享得到的連十份之一也沒法得到。最想與他一起扛的痛苦,也只能由鄭澤運自己獨自承受。他多想穿過螢幕去抱抱獨自舔傷的鄭澤運,可惜科技仍未發展到那個程度。
他無法做任何實質有用的事,即使是凌晨打車到鄭澤運所在的地方,到達也是兩、三小時後的事,最痛、最需要自己的時刻都過去了。就像網購一樣,郵寄的包裹需要幾天才送到,幾天以後,已經少了當初點擊購買時的期待與興奮。一切都經過了時間的運送,所有都少了份即時的激動,都已是過時的滿足和撫慰。
而他可以做的就只是在螢幕前喊著鄭澤運的名字,希望他能早一秒回到鏡頭前面,告訴自己一切安好、不用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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