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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O//豆運 養貓的男人(20)

為了分清楚時間的狀態,英文裡有分現在式(present tense)、過去式(past tense)、將來式(future tense)、現在完成式(present perfect tense)⋯⋯那些創造英文的人很仔細,就連代表過去的事也得分門別類,過去式與現在完成式明明也是在說過去了的事,卻又不能混成一談。現在完成式(present perfect tense),名字那麼動人,回眸看著剛剛完結的事,總是禁不住心裡的讚嘆,看著是多麼的完美(perfect),在現在的這一刻就似是上天給自己的禮物(present)。

在每一個對記憶的回眸,鄭澤運也總是自帶光環的美好,李鴻賓認為,那是他們戀情剛剛結束而有的美化。回憶總是美好的,甚至裡面的鄭澤運也是逆光的存在,因為大腦會排除了所有帶刺的場面,只選擇了閃閃發光的美麗片段,即使那是斷章取義的影像,他都願意相信,鄭澤運是他最好的禮物。

可是他卻與鄭澤運分手了。

本以為那不過是鄭澤運的小別彆,大概在睡醒的第二天,他就會繼續給自己發短信,即使他暗暗地知道這不過是他否定現實的自我說服。

實在是沉不住氣撥了鄭澤運的電話,但對方卻已不緊不要的語氣說著他們已經分手了,沒等人解釋或補救便掛了線,再撥過去,已是忙音。以為是鄭澤運還氣在心頭,隔幾天再撥打鄭澤運的號碼,沉穩的女聲卻說著這號碼已被注銷,鄭澤運是鐵了心要分手。但當他清醒過來,不得不接受他們已分手的事實,剛剛好過了一個月。

接受現實的副作用就是排山倒海湧來的沮喪。下班後馬上回家自個兒鬱悶了幾天,後來身邊的朋友受不了他一副絕望的模樣,得知他分手了便拉著他到夜店鼓勵他去把妹,可他就是不爭氣的一直坐著猛灌酒。

夜晚喝到爛醉然後又帶著未完全消除的醉意在白天上班,重複迴轉了好幾天,就連朋友都覺得他是放棄治療的自暴自棄也就放棄了他。李鴻賓覺得實在悶得慌,手指掃過手機的通訊錄卻沒有一個可以成為自己的傾訴對象。

「喂,咖啡對身體不好,不准喝。」即使他被說了,還會笑瞇瞇的喝著咖啡,笑得像那隻在櫥櫃上的白貓。喝了一口隨意點的黑咖啡,在舌面散開的苦澀使李鴻賓皺了眉頭,他還是再多喝一口了,把心一橫,索性苦死吧。

咖啡店裡瀰漫著咖啡豆的氣味,那種氣味曾經也能在家裡找到的,只是自從鄭澤運搬離他們的家後,他的咖啡機就一直閒置著,上面還輕輕地躺了一層灰。鄭澤運很喜歡到些有情調的咖啡店,像是配上懷舊氣息的裝潢,他的那杯咖啡也會帶著一定的年輪,半合著眼視線模糊的瞬間便能代入時代感。

時代感大概是源於對往日年代的懷念,十年為一年代,他和鄭澤運也幾乎相識了一個年代。十年說短不短、說長不長,回到最初十年的起點,他和鄭澤運還帶著年少輕狂還有對世界的臆想,青澀的時代還為著喝一杯咖啡而努力存錢,那樣拼命地生活、長大,令人懷念。

「真巧合,我的分手後一個月,也是你的分手後一個月。」朴慧娜苦笑著,就如她正在喝的咖啡一樣,無論是帶甜的拿鐵、摩卡還是不加修飾的黑咖啡,只要是咖啡,也總會帶著苦澀,分別就在於它要把那種苦藏得有多深。

他們已有好一會兒沒有聯繫了,正確來說是自從和鄭澤運分手之後。他不怪朴慧娜,雖然她看似是他與鄭澤運分手的導火線,但他們分手的真正原因還是在於他們自己。找上朴慧娜的原因,大概是源自同病相憐的想法,也許她會明白自己的處地,或者她這個跟自己再沒有關聯的人可以好好地承受自己的痛苦。

簡單敘述了一遍他和鄭澤運的故事,雖然她不會知道故事中的另一主角是誰甚至是男是女,但她仍是第一個得知他和鄭澤運關係的外人。

「你說,我們都是因為些什麼而弄得分手下場?」當局者迷,自己好像沒法對自己的一切隨意評論,即使是自己的心也難懂。李鴻賓承認自己是自暴自棄,恨不得別人用千萬個理由來殺死自己。他一手捂住了自己的雙眼,一手握成了拳頭,那是種掩耳盜鈴的失禮,拳頭用力得要冒起青筋,咬緊的牙齒也有著細碎的顫抖。

「也許,是對愛情太過自以為是。」朴慧娜托著腮幫,眼光放得很遠,讓人都看不透她在想什麼。

自以為是。

有時候,賴著熟稔,寧願負了自己人也不願負了外人,以為那樣沒關係,卻偏偏忘了對方當初可是自己捧在手心的愛人。嘴上說是把人放到首位,可行動卻都偏離了。

一直自以為是認為沒大問題,但實際是把問題擱在一邊,就像開過的食材一樣,用不完就放在一邊,數日後再拿出來時,食材已腐爛了,上面更附著一條條蟲屍。

朴慧娜平淡地喝了一口咖啡,看著窗外的景色卻沒有聚焦在一點。「會過去的⋯⋯」從指縫間可以看到朴慧娜的側臉,她已不像是當日那個為愛情離開而哭泣失控的女生,她已是分手的過來人。時間會過去、分手後的痛苦會過去、遺下的戀愛殘渣會過去、共同的美好回憶會過去、鄭澤運⋯⋯也會過去。

幾乎要奪了他的命,呼吸都被那忽然冒起的情緒而變成急促,他大口大口地呼吸,混著咖啡香的空氣似乎是鄭澤運身上的氣息,那麼的讓人想念。

-

家裡很安靜。

鄭澤運一進家裡摸索著在門邊的開關,按下了客廳燈的開關,微微帶黃的燈光一下子照亮了他的家,甚至是照亮了入黑後的夜晚,這讓他一剎那的不慣而皺眉眨眼。

他一手扶著牆,脫下了一雙皮鞋,一邊拉扯著繫了一整天的領帶讓自己鬆口氣,一邊穿過客廳走入房間。他把公事包放到書桌上,然後把解開了的領帶掛好。伸了個懶腰活動一下筋骨,掃去身體積聚下來的不振,拿了更換的衣服就走進浴室洗澡。

打開花灑噴著一束束小水柱,水珠打在身上、地板、物件的聲音,似乎是進家一刻以來最為響亮的聲音。獨居的感覺就是這樣,在與李鴻賓分手後更是明顯和傷人。人類是群居的動物,不斷依靠別人要證明自己的存在。

只是還沒有習慣寂寞,這是他和李鴻賓正要學習的課題。在接下來孤獨的時間裡,他們會擁有各自的孤獨,然後各自慢慢學會了如何承受孤獨,在承受孤獨的方法裡不會有對方的存在。

你要放下,鄭澤運這樣對自己說。

鄭澤運用毛巾擦著頭髮從浴室出來,洗過澡就是要把在外面沾染的灰塵、污垢全都洗掉。晚餐還沒有吃,便走進廚房煮方便麵。毛巾還搭在頂著濕髮的頭頂,手拿著筷子弄散飄在滾水上的麵塊。方便麵標榜的是方便,不消幾分鐘就煮好了,懶得用碗再裝下麵條,直接拿著鍋子就走出廚房。

把鍋子放到沙發前的茶几,又回去廚房從冰箱拿出前天吃剩的豬手作伴菜,坐在沙發和茶几之間的地上,拿起電視遙控器打開電視就是綜藝節目。他也懶得再挑剔,放下遙控器拿起筷子就把一束麵條送進口裡。

好像是被節目的氣氛感染了,乘虛而入的,惹得他跟著節目組故意訂下的梗笑了起來,學著節目裡後期配上的笑聲,笑得臉上的肌肉也要發痛。

解決了晚飯,節目也完結了,接下來播放的是一套他提不起興趣的劇集。還不想去洗碗,也不想離開這個位置,他便平躺在地上。

臉上已經沒有了刻意的笑容,臉部肌肉已沒有再勉強或逞強。兩手放在腹上,一吸一呼,感受著呼吸的起伏,還有剛才充饑後頂在肚裡的食物。電視的聲音仍是他的背景聲,仍是他試圖充實這間房子的聲音,可是他已聽不進去了。他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什麼,在這個時刻,就像一條鹹魚般躺在這裡。

這個時候,他應該是在跟李鴻賓在視像通話,即使是各自各的做事,但也能與對方連成一線,如果他們還沒分手的話。

已經結束了,他提醒著自己。

現在要開始自己的人生了,可是自己的人生該從何入手卻無法得知,鄭澤運把這歸疚於剛分手的後遺症。

-

一年,其實也跟一個月也沒什麼分別。在短短的時間裡,沒有發生什麼大變化,在表面上。還是日復一日朝九晚五的生活,在某些日子裡留守公司加班至天黑昏暗,又有些夜晚裡與同事聚會歡暢至凌晨,大部份的日子還是在回家後獨自一人虛耗光陰。

鄭澤運向來喜歡有情調的咖啡店,特別是那些擁抱舊日回憶的咖啡店更是吸引他。以前的某天,獨自走進了這間咖啡店,想著以後的某天會與住在另一個城市的李鴻賓一起前來,那,都是以前的事了。

偶爾會發愣,在午後喝著咖啡的瞬間,閃過他們擁有的共同回憶。不管是獨自還是身邊有人,也會突然跑進自己的世界。

對方會否也會跟自己一樣不時回想起他們的片段,會否懷念,會否痛心,會否想要重新開始?

這些問題不再是悲慟不已,所有的答案也不會再使人痛心疾首,一切的回答也可以欣然接受,這大概就是心境的轉變。只是在想念以後還會有些凹陷的地方,他也說不清那是什麼情感,但最少,那不傷人,應該是。

「⋯⋯澤運?」對面的金元植歪頭看著自己,一瞬間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而驚惶失措的想要遮掩,不自然地握緊了杯子耳朵,一邊為著走神而道歉。他不知道自己錯過了多少金元植的話,雖然對方說著不打緊、那不是重要的事,但鄭澤運還是有點在意,而盯著金元植看,集中精神聽對方說話。

金元植偶爾會來這個城市探探自己,鄭澤運知道對方的意圖,但是他當他只是朋友,更何況,他沒有要談戀愛的心,暫時沒有。

與金元植分道揚鑣後,鄭澤運踏上了回家的路。偶爾的偶爾裡,會冒然想起某個人,許久沒有聯絡的某個人。在科技發達的現今社會,即使是絕交了,卻無法真正地與對方斷絕來往,總能有細小的管道可以窺探到對方的生活。

鄭澤運承認自己犯賤,雖然早已在各個社交平台上刪除了與李鴻賓的好友關係,但在搜索裡錄入相關的用戶名字,也總會出現他的名字,然後他就會悄悄按進去,誰知已在網絡的背後留下了某程度的思念足跡。

社交平台上有著他和那個女實習生的合照,雖然不是李鴻賓發的貼,但因為標了李鴻賓的帳號,才出現在李鴻賓的頁面上。幾乎臉貼臉的親密,下面的留言有好幾個都是說兩人很配、很合襯。李鴻賓沒有澄清,只是任由留言繼續曖昧地存在。

是的,他們很配,如果真的在一起了,自己會祝福他們嗎?

要祝福他們。

時機總是要造就或抑壓某些事,鄭澤運剛好就走到了自己的家門前,剛剛好的要阻止他伸延、鑽牛角尖的思想。從門口信箱上的一條縫窺探著裡面會否有信件,裡面有一張在陰影下仍帶著溫暖粉色的信封。他打開信箱取出信件,粉色信封上燙銀的印有自己的名字,裡面是一張婚咭。

咭上的名字卻讓人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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